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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巫泽长亭畔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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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揣着那片叶子,心想不过是一片不起眼的小叶,多半不会被发觉,然而他怎知巫族对山休木的敬重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一枝一叶早就被巫皓熟记于心,林言离开才一阵,便到了由族长亲自查验的一环

巫皓沿着高耸入云的天梯,一步一步地再度攀爬下来,一边还继续诵唱着祷词,那些梯子上的木条细细小小,仿佛巫皓的每一步都踩在踏空的云彩上,寻常人看在下面,必会因这等置己于险地的作为心惊胆战,然而对神灵深信不疑的巫族人却并不为族长操心,在他们看来,每年的这时候,这登天梯的举动是受护佑的,以往也不是没有出过事,但那一定得说是族长违背了神意,神灵不愿承认这个族长,才借此良机把他带入地狱施罚,登天梯死去的族长,就连他的家人也会唾弃他,死后被拉到山坡之上,由飞鹰将他的脏腑啃食干净,没有全尸,可以说,这场祭祀,不止是让山休凋亡的根叶安心入土,还是族长是否对他们的神忠心不二的考验

巫皓顺顺利利通过了

轮到巫皓最后翻看时,他一下就认出来了,那里少了一片,那新鲜的截痕还在,而由族人悉心照料的根叶,怎会出现这种错漏,逐一排查后,巫皓很快便断定是林言所为,回安立刻推脱说,“我这外戚已是数年不见,我对他也无多的了解,贸然将他留在村中实是我的过错,现下火烧眉睫,就是先将他捉回,莫让山休木的根叶流散在外不入故土方是要紧之事……”

林言回到住处,噼噼啪啪如雷声大力地敲开了门,屋里的回倩并没有去凑葬根叶的热闹,留守家中照顾听雨,回倩稍显不悦地拉开门闩,话刚说到一半,“怎么这么……”

这时林言就已经闯了进来,他粗鲁地一把推开回倩,回倩一下跌在地上不明所以,他跑到里间带着听雨走出门去,外面仍旧下着雨,他火急火燎,撑了把大伞,让听雨披好蓑衣斗笠,伞挡着听雨,自己什么也没遮,就冲进雨中

回安料定林言不会不理听雨,知道他一定会回到自己家里,带着手拿锅铲扫帚菜刀的民众赶过来时,还是迟了一步,从回倩那里得知他逃离的方向,便携了众人,哄哄闹闹地去追

林言是在巫泽畔的一座跨湖三孔小桥被赶上的

听雨终于醒来了,昏睡一天,她缓缓睁开双眼,便觉四周夹杂着是一片雨声打闹声,那些巫族的族人将锅碗瓢盆打得乒乒乓乓响,为首的巫皓大叫道,“我们好心收留你,你却恩将仇报,让我们的神灵不得安息,如今念在回安的面子上,只要你交出叶子,我们就可以放过你,但你和你的后代子孙以后也不能踏入巫族土地半步,我们将永世驱逐于你!”

林言顶着瓢泼大雨,吼得是撕心裂肺,“叶子给你们仅仅只是埋进土里等它化作春泥,可在我这里是一条人命啊!”

回安和巫皓根本不同情他们,在巫皓眼里,林言干出这等事来,他愿放他一马已是仁至义尽,好心得不能再好心了,而回安对一心向闻人府的听雨没有任何好感,甚至是盼着听雨死掉好让闻人府没落下去,看着他们的凄惨眼中只是略带冷酷,如同结着冰霜,巫皓一声令下,族人们纷纷争先恐后上前,把林言和听雨四面围得是那个水泄不通

听雨耳闻四处村民们敲打手中锅盘造势之声,先前还有些纳闷自己身处何方,她动了一动,从林言背上下来,摇摇晃晃终于定住了身子,林言自然也觉察出听雨已然苏醒,听雨听得出来,他刻意放缓了声音,怕是为了不要吓着她令她宽心,“听儿,你好点了吗?“

“嗯……“,听雨醒了醒神,瞅见对面,桥梁前后均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那些人手里拿着各种一切能敲能砸的武器,桥上雨滴点点,夜泊的船只靠在岸边,白沙堆积的河畔,几棵长在水里的矮树,郁郁的水草,本该静谧无声的夜里,一声又一声杂音划破安宁

听雨知道,自己又给林言添了麻烦,林言为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她居然什么也回馈不了,他去闯刀山火海,她却只能在彼岸等他,她不自觉又哭了,她听不见自己的哭声,在一派杂乱无章的声响中,她闭上眼也抑制不住不停流下的泪,忽然,她听见一声极微小的破空之声,从背后而来,向着林言砍去

她连忙爬起,从后头一下抱住了林言,那把飞刀直直刺入听雨的背脊,极深极深,血花飞溅而出,地面上流淌的雨水渐渐被染成了眩目的红色,交织在一起的血水模糊,勾勒着花样的斑纹

林言被听雨一撞,愣神向前一摔,他下意识护着听雨接住她的身子,却见她背后潺潺地流着血,如何都止不住,他慌了神,两人均是坐在地上,雨已经浸湿了他们所有的衣物,林言的发尖淌着流水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不哭……”,听雨躺在林言怀里,看他低着头,左眼涌出一滴泪来,她双手绕上他的脖子,雨还在下,那些拿着武器的人候在一边,不再想攻击了,听雨亲上他的左眼,吻干了那滴泪花

她心安极了,瞑目浅笑,无力的手摔下,扬起水花,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一如多年前,“对不起,我家少爷给你添麻烦了……”

因缘而遇,果终而离

人从何出来,又归何处去……

林言细弱地呼喊着,他拥住听雨欲将她抱起,却不知何故只剩了浑身没劲,在这漫天大雨中,他的人声衬得是那样无力,“你以为这样就能还清你欠我的情了吗?我告诉你,不行!我不允你……不允你啊……”

听雨自然是没有一丝应答,他贴着听雨的脸庞,正呆呆地在那儿时,低头突然看见,一双极白极白的鞋子向他走来,他模模糊糊硬是撑着,抱着他的听儿,听儿的背上,深**入那把飞刀,衣布上渗出一大片血来,那双鞋于他莫名地熟悉,好似经年以前,他曾经无数次地目睹耳闻,他忽地想了起来,这……这不是……娘亲以前……

他猛地一抬头,直面上鞋子的主人,那双空洞无物的眼,一条浅浅的长长的瘢痕,不再是温和的笑

伸出手摸自己的面庞,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已经是泪流满面

果然,是林

“你怎么来了?”,林言握住他的衣摆,林举伞为他们隔开了雨幕,他似乎想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大哥,你快救救听儿,你不是会医术吗?快救救她,求你了救救她……”

林退开一步,拉开了他手中拽住的衣角,这是明明显显的拒绝,他的声音已是亘古不灭地平静无波,“你该是认得出这把飞刀的……”

对,对的,他是认出来了,这飞刀是小莫的,他是知道的啊,小莫在向荆妈妈学着飞刀,风吹雨打,七零八散,飘**在世的是谁与谁的恩仇,有多少无奈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尽说不清道不明,林言开口问他,“为何啊?“

林站在那里,风卷起他衣袂飘摇,露出他那双已经有些老旧的靴子来,白得如雪如霜,仿佛再过多少年它还能一如往年一般地纤尘不染,可是所有人都晓得,它怕是早就沾满泥灰,落遍尘土,只是有人,有那么一个人把它刷净磨平,去污洁垢,硬是把它当做以前的样子,演了一场让外界都以为它还是似当初一般的戏

林莫今年已经是十五的少年郎了,他就跟在林身后,腰间挂一串飞刀,林言望见的他的眼里,有着跟当年的听雨一模一样的东西,那是被称为“刀”的一种人所拥有的,他知道,林莫怕就是林为下一代剑主选好的刀

林言始终没有得到林的回答,但那把飞刀明明晃晃就是向着林言他自己而来的,只是让听雨为他受了这一劫

“你想杀我?”

林却摇头,“不,我只是赌她会帮你挡……”

“你有什么把握下这个注呢?”,林言笑得既是彻悟又是凄惨,“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小少爷,我……”

林打断他,“但我终究是赌对了,不是吗?”

“你拿我和她的命,活生生的人命,当做棋盘上不值一提的棋子,对啊,你赢了……”,他心里空虚而落寞,悲戚又哀凉,“所以,你想从我这拿到什么赌注呢?”

林的话理所当然,“她的刀血已尽,我还缺一把刀……”

“她若死了,我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倒不如随她而去,到了阴间,她指不定就不想着她的小少爷了,我会是第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他摸到自己配在腰间的飞刀,拔出最上头那把刻着“叶”字的,在空中比划两下,刀尖依旧锋利,他对着自己的颈部就要一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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