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瀛台岛沉没

码头上乱作一团，水手们皆不通道法，闻听大漩涡来袭，焉能不慌乱。他们围着天道宗弟子叫嚷，快起锚吧，再晚来不及了。

杂役顾不上干活，有的往岛内的住所跑，寻找家人；有的趁乱溜上船，躲进船舱，这是唯一逃脱险境的途径。

熊笃昌去了碣石峰副码头，来主码头的是顾颖。她才不管什么仁义道德，保自己的命最要紧，一到码头上，便喝止住杂役，命他们全力往大帆船上运送淡水。

食物好办，新到的五艘船装载着自大陆各地搜罗来的货物，包括不少耐贮藏的食品，干肉菌菇之类，还不曾卸下。另外海中有鱼，逃生的时候可随便捕捞。

淡水才是最重要的物资，码头附近没有储存，需到一里外的水泉汲取。

事出紧急，先前方应吾和顾颖没考虑到这一点。大漩涡距离瀛台岛三四十里，根据其以往的移动速度推测，差不多三个小时能追上来。单靠杂役运水来不及，于是顾颖又派人召集更多的天道宗弟子，一道搬运淡水。

当归等原道宗弟子也加入帮忙。

大漩涡越来越近，海上的景象越来越恐怖，瀛台岛上空彻底昏暗，几如深夜。狂风怒号，从东南方而来席卷整座浮岛，到处是飞沙走石，杂役们担着水桶七倒八歪，步履维艰。

风势再加大，船将出不了港。顾颖当机立断，命令五艘大帆船起航，码头上只留两艘大船和七艘小船。她十分机智，打一开始便叫人先往这五艘船上运淡水，其余船不用管。

每艘船安排十名天道宗弟子坐镇，监视水手。然后顾颖找到鸣玉，让她带所有原道宗弟子登船，先行离开。这是惠而不费，留他们在岛上无用，不如卖个人情。

鸣玉道谢，召集诸人，贺亚男想留下帮忙兼看热闹，被训斥一顿。

五艘大帆船驶离码头，如此大风下航行，需准确调整帆的迎风角度，稍有不慎将桅杆折断，或者整条船倾覆。

水手在甲板上奔忙，船驶出港湾后，开始加速。风往西北方吹，正好助船逃离大漩涡，省却一番力气。

鸣玉注视着渐渐远去的瀛台岛，摇摇头，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半小时后，一大批天道宗弟子从岛上飞来，追赶上船只，降落在甲板上。他们焦虑又沮丧，消息已传回，那个不断靠近的异象系大漩涡无疑。如果路线不转变，预计过一个多小时，将抵达瀛台岛附近。

此前大家心存侥幸，简直不相信厄运当真会落在头上，既然两千年从未发生过，那它就不应该发生。

方应吾命林登江带队，组织弟子们分批撤离，他和一百余人留守，看是否有机会做补救措施。

大漩涡终于逼近，从空中可以望见真面目。传闻其直径两里多，实际上没那么夸张，估摸有七八百米的样子。然而这也够惊人的。

漩涡快速自旋，周边掀起巨浪，达二十多米高。中心深不见底，一片漆黑，宛如通向地心的最深处。

天空中乌云密布，闪电和雷声此起彼伏，暴雨倾盆而落。瀛台岛上的一切物事在经受风雨撕扯，树木连根拔起，房子的门窗破碎，水塘见了底。各种小动物、家禽牲畜，以及没能乘船逃走的杂役，被大风吹上半空，撞来撞去发出凄厉的惨叫。

天道宗弟子全都离开了岛屿，飘浮在漩涡的上空。

大漩涡距离瀛台岛一里多时，停了下来，不再靠近。这并非说形势有所好转，而是更加危险了。漩涡和岛屿之间，在进行力与力的对抗。

一股强大无匹的吸引力，发自于漩涡的底部，欲将周遭的东西拉进其中。

方应吾和一干天道宗弟子为观察大漩涡的细节，顶着狂风下降，当来到距漩涡顶五十米高度时，开始遇到麻烦。功力稍低者在强吸引力下保持不住身体的平衡，险些坠入漩涡。以方应吾的造诣，最低只能到三十米左右，再不敢降低。

漩涡吸引力之大，连瀛台岛也岌岌可危。

瀛台岛是蚕豆形状，最长超过十里，面积为大漩涡的数倍。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竟遭漩涡拉扯，仿佛要被吞噬一般。

与此同时，浮岛在产生抗拒力，企图挣脱。

两股强大的力量旗鼓相当，截然相反，中间的海水像开了锅的沸水，一道道水柱直冲天空，水花漫天溅射，夹杂着无数的大鱼小虾。天上的闪电似受到感应，穿透云层划破黑暗的空间直劈向海面。

方应吾等人被迫远远地飞开，躲避肆虐的力场。

僵持约一刻钟，瀛台岛似乎占据上风，缓慢地反方向移动，与漩涡拉开距离。这变化肉眼可见，方应吾不禁又惊又喜，浑忘却掌教的身份在心里默念一句“天神保佑”。

长久以来，瀛台岛视洋流和季风于无物，按大致固定的路线巡航，走遍三大海域。天道宗弟子不明原理，却也清楚，它拥有内在的驱动力，只是不能人工控制。很多人猜想，浮岛乃神族遗留物，像云中坊一样。

此刻在危险关头，瀛台岛觉醒了，仿佛拥有了智力意识到漩涡的危险，主动与其抗衡。难怪方应吾要念叨天神保佑，其他弟子也生出希冀，这块天道宗生活千年的土地，终究不是凡物吧。

他们的确猜对了一部分真相，可惜事情的发展已不可挽回，命运有着自身的轨迹，瀛台岛注定要在今天走到末日尽头。

忽然间，岛屿颤动，海面下岩洞的某个深处，发生沉闷的爆炸。

方应吾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异状，只仗着还虚合道境界的敏锐第六感，第一时刻察觉到空间的能量波动。那能量场极其怪异，难以想象的庞大，是他从来没见识过的。

“快逃！”

方应吾大喊一声，率先疾冲，转瞬间窜出几十米。其余弟子知晓有危险来临，慌忙跟随。

片刻后，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瀛台岛自内部炸开。

无法形容这一刹那的情景，灿烂耀眼的光芒比太阳更明亮，剧烈的声音可令坚石碎为齑粉，爆炸中心的高温足以将金铁熔化成汁液。一朵橘黄色蘑菇云从海面升起，与乌云互相印染，使天空呈现诡异的暗红色。

大漩涡不能抵抗这爆炸，引力场急剧收缩，退回海底深处。四周的海水蜂拥而至，将空洞填没，海面恢复成一个整体，大漩涡消失不见。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生成大漩涡的力量根源仍在海底蛰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