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露馅

翌日，二蔓在六郎怨怼的眼神下走了。不是不带他，是奶奶说的今儿去镇上是有正事儿的。本来也不打算带她的，还是她软磨硬泡的求得奶奶心软才答应。

九家湾毕竟是以樱桃为主收入，家家户户的地都少，是以都没人想过买牛。觉的牛买回来用不着，还得抽手伺候它，不划算。所以他们湾子的人要去镇上要么走着去，要么走到十字路岔口搭沙田村的牛车去镇上。

路上碰到几个同去镇上的人，二蔓乖巧的跟着二妞后面叫了人。

一个身材清瘦，面容微黑的妇人，凑到陆花氏身前，小声嘀咕，“你听说莲花的事儿没？”

陆花氏先是看了陆常氏一眼，见她正跟王婆子说着什么，顿时来了精神，头凑近那妇人压低声音道，“桂香，瞧你说的啥话？！这湾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有啥我花絮儿不知道的？！”

“哦？！你真知道？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吴桂香急不可耐的催她。

若陆常氏不在这儿，说不得她还得拿拿架子，这会儿可顾不上了，贴着吴桂香耳边把二妞说的话一五一十的重复了一遍。

“真的？”吴桂香简直不敢信事情竟是这样的。

陆花氏不满吴桂香态度，翻翻眼睛道:“那可不！”

“老大媳妇，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儿。”陆常氏回过头来就见陆花氏跟湾子里有名的长舌妇吴桂香凑在一起，不悦的皱了眉头。这老大媳妇平日在家里说说是非就算了，这在外头还是管不住自个儿嘴。还跟她最不喜的吴桂香凑一块儿。

陆花氏扁扁嘴，心中不以为意。不就是桂香当初说了二蔓那丫头做事慢，说话慢啥的嘛，婆婆到现在都还不待见人家。

暮色的天际刚泛出霞光，陆常氏一行人已经到了镇上。

今儿是个集日，路上行人挤挤攘攘的。陆常氏紧紧攥着二蔓的手，怕她被人流冲散。

二妞不像二蔓经常来镇上，她兴奋的左顾右盼，看啥都觉得稀奇。

陆花氏和陆梁氏妯娌两个各自背了个大背篓，待会儿装东西。

早上走的早，几人都没吃早饭。在二蔓的拉扯下，来到一家生意不错的卖豆花的铺子。

这卖豆花的婆子还认得二蔓，立刻迎上来，热情的对陆常氏道，“大妹子今儿吃啥？”说罢笑眯眯的伸手要拧二蔓的脸，却被小姑娘嘟着嘴躲到大人背后。

她咧着嘴打趣，“哎呦，小丫头今儿还害羞了。”见小姑娘探出半个脑袋睁着清澈的大眼儿忽闪忽闪的，可爱极了。她心中爱的不行，酸溜溜的瞅了一眼陆常氏，心想这个精致的小娃娃是她家孙女该多好。

大抵这婆子的眼神太露骨，陆常氏身子动了动，刚巧挡住婆子的视线，嘴里说道:“咱们五个人，一人一碗豆花和一根油条。”

不大会儿功夫，老婆子便把豆花油条上齐了。二蔓有心事，本来吃东西就慢，这会儿更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眼睛不时往前头卖豆花的老汉看。

“二蔓，你是不是吃不下了？油条给大伯娘呗！”陆花氏吃了个半饱，眼睛盯着二蔓手里没吃两口的油条说。

陆常氏把脸一放，碍着在外面只拿眼瞪她，压低声音道，“大朗她娘，没吃饱咱带的不是还有玉米窝窝吗？！”示意她收敛些，在外面别给她丢人。让人瞧见她一个大人跟个小孩子抢吃的，还不笑话死了。

陆花氏撇撇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坐在旁边的女儿拐了一下，眼神示意她别跟奶奶顶嘴。顿时心中憋屈的不行！婆婆说她，女儿也不向着她。

突然她面前递来一根金黄油亮的油条，伴着软糯糯的童音真是好听极了，“大伯娘，油条给你吃吧。我不大饿！”

陆花氏那个感动哟！这才是她亲闺女吧！头一回觉的这侄女看着顺眼极了。若不是婆婆在中间挡着，她真想抱着亲香亲香。

二妞自从知道她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后，先前对二蔓的那点子感激也没了。丢个白眼儿给二蔓，觉的她是故意在奶奶说了娘后，才故作大方的。这样奶奶才会更加觉的她是个乖孩子。

果然！

陆常氏欣慰的摸着二蔓绑了彩绳的发辫，爱怜的说道:“妞妞真是奶的乖宝儿。”

见孙女并没像往常一样腻过来撒娇，陆常氏奇怪。仔细看她脸，见她目光直直往前头看，她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就看到对面卖炸糕的。

心思一转，她对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的陆梁氏道:“老三媳妇，你去前头卖菜的地儿转转，看有啥便宜新鲜的菜不？一会儿咱们在城门口那颗老槐树下等。”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毁了色的荷包，数了三两银子递过去。

陆梁氏是个话不多的妇人，她看都没看手里的银子，恭敬的应下后，就背着背篓快步消失在人群里。

陆常氏盯着陆梁氏背影有些感慨，这三儿媳妇刚嫁给老三时，模样俏丽性子也开朗，是她最为满意的媳妇。可眼见着妯娌几个个个都生儿育女了，就连比她晚进门的老四媳妇都生了孩子后，她是越发着急，人也越来越沉默，直到九年前才怀了身子。本是件高兴的事儿，可年龄大了生产时难产，虽生了五郎，却因难产再不能孕。不能生孩子这事儿对女人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她是劝也劝过，可老三媳妇自个儿转不过弯儿，她也没法子。

不光二蔓心不在焉，二妞也心思不属的坐在那儿。她自从来了镇上就一直盘算着怎么撇开陆常氏独自去逛逛。她可是一直想买个金镯子来着，又怕奶奶不同意，这回难得机会，急切的朝陆花氏使眼色。

因在家里都商量好了的，陆花氏冲女儿挤挤眼儿，遂微倾了身子朝陆常商量道:“娘，二妞平日嫌的没事儿时，绣了些帕子。这回带来了，想拿到绣铺去看看。刚好家里绣线也用完了，顺便再买些回去。”

陆常氏淡淡的看了一眼脸有急色的二妞一眼，也不戳破她的小心思。无非就是想背着她多攒些嫁妆。二三两银子的她也不在意，遂开口道:“嗯，去吧！咱们一会儿在‘胡记布庄’门口碰头。”

陆花氏等了等，见婆婆根本就没有掏银子的打算，暗恼婆婆抠门儿。每年卖果子的银子可是大头都交在婆婆这儿的。大朗他爹给人修葺房子赚的也交一半，她这些年虽也攒了几十两银子。可让她全掏出来，仍是心疼。

二妞本就没指望奶奶给银子，也不存在失不失望的，拉起心有不甘还想再说啥的陆花氏，直直往前面走。

“好了，小馋猫！你大伯娘她们都走了。奶这就去给你买炸糕去。”陆花氏点了点孙女的额头，起身往对面去。

二蔓傻眼儿，她啥时说想吃炸糕啊？可随即心中一喜，奶奶不再不正是好时机吗？忙起身，迈着小短腿朝前头跑去。

“爷爷，我知道一种豆花的做法比你做的好吃。”

“啥？去去去，你个小娃娃知道啥。”老汉脸上先是一喜，待看清二蔓的个头后，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露出失望。一个小娃娃知道啥？不是拿他老头子寻开心么？

二蔓又急又气，恼这老头瞧不起人，又急待会奶奶过来。她不管不顾凑近老汉跟前，字字缓慢且认真的说道:“我可从不说谎！”

老汉见小姑娘大大的黑亮的眼睛里满是认真，鬼使神差的点头道:“好好，你说。”身子配合的弯下来。

二蔓仔细回忆奶奶做豆花时的样子，轻声细语的说起来。婆子过来听到，听了两句先是不以为意的摇头，只当二蔓在玩闹，待听到后面就面露讶异。

老汉听完认真的看着二蔓问，“小姑娘，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二蔓还来不及说话，身后传来一道平淡的几乎听不出语调的声音，“她说的自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