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女儿心上霜 (第3/4页)
元旺只能猜测,“大概是忘忧有用到此草,所以需一片第三叶解毒”,这是最为合情合理的解释,“南芝殿能独有秘药忘忧,只怕也是因着这味草药”,他把林语剩余所需的药草打包好,“实际解药只需一小碗,但你要的这么多药材作两人的份都绰绰有余了”
“我害怕……”,林语捂着心口,只要一想到他那次看她一个陌生人似的眼神,这里就宛如刀割,那是她自幼心心念念十数年的喜欢,藏得愈深,痛得愈是真切,她附和他的所有,从不笑话他说的缥缈无际的幻想,她觉得,他是配得上那些惊天动地上山下海无所不能,只因他是一直拦在她前面的二哥,“我怕他即使喝下了那么多的所谓解药,还是那样干脆地把我抛下……”
洞穴中,碧瑕摸摸鼻子,他本只是安慰林语拖延时间,不成想林语当了真,现在依他这情况,也找不着什么好的药师,元旺不靠谱,换成他爹倒是还行……
即使这样,林语二哥的脑伤若是真的伤着了内里,就是把天底下最好的医师找了来,也是白费功夫,他以忘忧为借口好就好在,这无论如何,对于药山中人,都是不难医治的,算是给了林语满满的希翼
可越大的希翼,爬的山峰越高,摔下来时更会粉身碎骨
碧瑕心虚道,“那什么……什么草可是很难找的……”
“还有心思管我的事,你都自顾不暇呢……”,林语转移话题,她不愿去猜想任何关于林言的更糟糕的结局,“一月后,你可就要被师父逐出药山了……”
碧瑕言之凿凿,“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他握住药倾的手,“师兄,我们结亲吧!”
为这两个不知死活,生下来时把脑子都扔掉了的家伙,林语像老母亲一般操碎了心,如今冷不防听到这句话,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吞又吞不进,吐又吐不出
更要命的是药倾接下来的声音,“嗯……”
如果这就是碧瑕说的万全之策,她真想一巴掌掴过去打死他们,没有三媒六聘,没有摆酒宴亲,还是两个……两个……他们想成哪门子婚,林语话哽在喉头时,碧瑕把一个小东西拿出来系在了药倾脖子上,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匣子,“里头有大师亲自点化的符纸,这个护身符是我爹给我娘的,我娘临死前给了我,我现在给师兄,保佑你平平安安陪我到老……”,碧瑕说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这下就算是有父母之命了!”
元旺凑热闹,“那我就是媒妁之言!”
林语大喊,“不行!”
碧瑕很认真地望着她,“为何?”,在他看来,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有什么纰漏吗?”
“漏洞百出!”,林语决意先稳住眼前这三个傻蛋,“提亲呢?庚帖呢?嫁妆呢?就算这些都没有,那双喜字和金纸呢?嫁娶不是小事,一点也马虎不得,你们要想成亲,光一个护身符和一位脑子不顶用的媒人就行了?”
元旺气鼓鼓的,“谁脑子不顶用了?”
“说的就是你!”,林语站起,气势一下子十分惊人,好像她才是一个恪守礼节的媒婆,对着这桩欲草草了事的婚礼指指点点,“婚后婆媳不睦是有你这媒人的职责在的,可不是拿条红线乱绑一对鸳鸯就完事了!”
就是说……要在药浮师叔教训碧瑕时出面劝阻?可再给元旺一千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药浮前面叫嚣啊,“那还是算了,我不做了……”
眼看自己吓退了两人的媒人,林语感到自己费的口水都值当不少,平缓下来后,说话也更有理有据,“连媒婆子都没有,你们怎么完婚?”
一时四周沉默起来,碧瑕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林语也觉得原本好端端的氛围被自己搅黄了,药倾左看看,右看看,噗嗤一声笑了,“你们不如聊点别的,明日是元旺亡母的忌辰,我们不该在他这里论述新婚之事,此事暂且作罢,还有月余时间,不必太过着急……”
提到早逝的母亲,元旺不自然眼泛泪光,他母亲死在山里的熊掌下,他记忆中的生母只有一个温柔细腻的手,一点点抚着他的额头,而那会子他仅有三岁,“我今日要早些回去,我爹要是喝得烂醉,没人陪他怕会出乱子……”
元旺走后,林语也提着饭盒和药包离去,到了浮生阁外围,她警惕地将饭盒藏在一处靠近厨房的隐蔽草丛内,从侧门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林语的住处前中了三棵小树,树上鸟儿啾啾声鸣,夕阳映红大地,把人影拉得长长,似泼下的墨迹,一丝丝晕染,林语一开门,却见药浮坐在屋内一把椅子上,头斜向她看不见的一边,一动不动,“师父?”
没有得到应答,林语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来,丢下手中的药包,走近了一看,药浮嘴角漫下一道鲜红的血痕,脖子上一条勒过的伤疤,平直而可怖,林语吓得瘫倒在地,腿脚发软,伸手去探药浮的鼻息,手一下缩回,颤抖不已
是谁?师父怎会死了,还是在她的房中,杀了师父的人去哪了?不会还在此地守株待兔吧?怎么办?她定会被怀疑的,现在该先去青霞洞,找药倾和碧瑕回来,见师父一面,商量如何是好,她心里忽而有些难受,师父虽待她不是特别好,然而也不算坏,师父为自己供给了一个家,如今这个家又要像从前那样开始崩溃吗?
五
她不愿往下想了,林语立即离开房间,走得很快,脚上传来一阵阵刺痛感——是旧伤被牵扯到,她顾不及这些了,青霞洞……青霞洞,她现今只想看到她的两个师兄,过了之江阁,元旺从阁中出来,倏然向她这边赶,远远的不知对她喊着什么,她并不想管这些了,她只想……只想……看一眼她的亲人们,不要再扔下她了……
“碧瑕!师兄!”,她进到洞里
一个声音突地从她背后响起,“果然如此!”
林语回过头,看见师父那张脸以及脖子上的血迹,一个大活人直愣愣地站在自己跟前,怔了一会,大声叫喊,“诈尸啊!”
“小语以为,这药山之内,还有人能动我分毫吗?”,药浮不屑地抽出一条丝巾抹净脖子上的血淋淋,对着一片漆黑的洞内,“你们还想藏多久?”
药倾两人从暗处出现,齐齐跪倒
元旺总算追了上来,“我爹喝醉酒被药浮师叔套……”,他看到药浮,立马瘪了下去,断断续续把剩下的话说完,“套……套话了……”
林语这才明白自己中了药浮的圈套,对,若师父是被勒死,勒痕上下应有抓挠时剩下的伤处,不该是平直的,紧接着心里首先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欣喜,还好……他们都还安然无恙,他们都陪着自己,这样就够了,无论发生什么,还可以挽回,林语跪下认错,“师父,我……”
“你们还真是兄友妹恭,令人艳羡啊……”,药浮越是冷静地说话,往往就是她怒气越冲的时候,“碧瑕不遵师命就罢了,我早不认她这个徒弟了,林语你也想被放逐吗?”,林语意识到大事不好,忙想为自己辩解,药浮却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好,好的很,既然你眼里没有我这个师父,我也不再认你这个弟子!”
林语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药倾揽过罪责,“不是林师妹的错,都是我不好,是我非逼着她要帮我和阿瑕……”,药倾不想两个师妹都因此被殃及,却不想药倾的话让药浮更气了,“你还敢这样叫她!”,药浮打向碧瑕,药倾眼睁睁地看着碧瑕毫无招架之力,一掌正中,碧瑕被打得连连后退,嘴里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又被他生生吞回,最后虚弱地靠在墙上,话都说不利索,“师……师父,我……”
药倾扑上去,用身子死死护住碧瑕,“求你了师父,别打她!不要打她!”
药倾紧闭双目,决心要替碧瑕受住下一掌,药浮对药倾终是宠溺了二十多载,掌风刮过药倾脸庞,一掌打在山洞的石壁上,石壁上凹下去一个手印,药浮眼里满是对药倾的失望,“你是仗着,我对你下不了手,所以以此来护着这个小贱蹄子吗?”
药倾高呼,“不是这样的!药倾未曾有过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想法,药倾对师父向来敬重有加,只是不想师父会……会如此……”,药倾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药浮讥笑着给续上,“如此不明事理?如此胡搅蛮缠?”,她接着说,“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要阻止你们,我是为了你啊倾儿,我做的一切,从始至终,哪一样不是为了你好,你乖乖的……”,她的手摸着药倾的脸,顺着药倾的头发,“从小到大你从未违逆过师父一次,师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今日莫要为了碧瑕那个贱人伤了你我之间的和气,听师父的话,我们把她赶走好不好?”
“不能这样……”,药倾把脸撇开,“阿瑕既不弃我,我必不负阿瑕……”
“好哇!”,药浮一双眼通红,“孩儿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不要师父了,林语!”,她招手唤林语过来,“你不是想留在我门下吗?只要你把碧瑕赶出去,我就留你下来……”,此时洞里五人,包括元旺在内的其余四人都盯着跪在地上的林语看,等着看她什么反应,林语双手置地,磕了两个响头,坚定不移,“请师父驱逐弟子!”
洞里回音不散,余声未尽,药浮的发簪不知何时被扯下,三千白雪一片散乱,她的神情让人辨不清晰,低低道,“我本也没想赶你走……就凭你这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勇气和这一身傲骨,我会留你下来……”,林语松了一口气,却听药浮接着说道,“可对不起……”,她仿佛用尽了力气,陷入挣扎不得的泥坑,“碧瑕绝不能再留下来……这是我最后一点祈求……求她离开我们……永远别再回来……否则……”,她语气突然恶狠狠的,“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药倾低着头,近乎卑微地蕲求,“师父,真的……真的一点余地都没有吗?”
碧瑕此时已经顾不得脸面了,在他眼里留在药山比任何事都来得重要,不惜自行败坏名声,“我……我和师兄行过周公之礼,生米已煮成了熟饭!”
“不可能!”,林语和药浮异口同声
两个男子怎么可能有什么夫妻之实!
药浮早便吼得声嘶力竭,今更是抛却了一切希望,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抓不住所有东西,小姐为那负心的人死去,她没能挡住,倾儿突然与一个女子有了情意,她亦没能挡住,她真是一点用处都派不上,一遍遍引狼入室,放虎归山,药浮嘴角挂起一个诡异的微笑,神色几近癫狂,现在他们居然说……居然告诉她说……说……哈哈哈,她双手抱头下蹲,一头白发散乱不堪,周身内力外放,把急得向她奔去想安抚一二的药倾一下弹开,药倾就地呕了一大口血,脸色极尽苍白无力,碧瑕后悔不已,“师父你别这样,我说的是假话,我骗你的!”
可药浮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拖着年迈的身子,一步步往洞的深处走去,“我老了,管不住你们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我要在这里闭关,谁也别来扰我……”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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