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华山事变（七）

“喂，半溟。”陆离一边走，一边说，“你应该清楚叛徒的下场吧？听风阁虽然平常看上去比较温和，但对待叛徒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无非就是死而已，我如果继续呆下去，最终结局也是死亡……或者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孤寂，与暗无天日的绝望。”半溟冷冷地说道，“陆离，你这样的门生倒是幸运，希望你在三年修行结束之后，还能继续保持这种幸运。否则的话，你回过头来想，就会觉得今天自己说的话是多么幼稚可笑。你应该祈祷……祈祷自己不要被季堂主看中。”

陆离沉默了下：“我确实不明白。”

他没有告诉半溟季远已经离开，他能够听出半溟语气中那些愤怒、恶毒和不甘，但他无法理解这种情绪的来源。自然的，他无法阻止半溟的叛逃，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

“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或许有些欠揍，但是半溟，如果我能活着回到听风阁，一定会向君殿主他们如实禀报在华山派发生的事情。”

半溟的头越来越疼，她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在失去意识之前离开华山。陆离这个混账小子还在后面唠叨个不停，更让她心烦意乱。

“你……你还是先考虑活下来的事情吧。”半溟冷笑着说，“搞不好死在华山，听风阁所有刺客全军覆没，这可就是门派自成立以来翻的最大的跟头之一了。”

陆离怔了怔。

这话是说到自己的心坎里了……他现在身中剧毒，离毒发恐怕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时间了，能不能活下去还真是个未知数。

半溟在前面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头越来越痛，脸上血丝褪尽，呈现病态的惨白。忽然间，她停下脚步，喃喃地说道：“不……不行……”

她蓦地转身，向来时的路奔了回去。

陆离和田瑾看着半溟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陆离说道：“这……她出什么事了？”

“会不会是突然想起此路不通了？”田瑾猜想。

“有道理。”陆离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还是跟着她比较合适。”

因为半溟回头的速度极快，陆离为了及时赶上，索性将小公子抱在怀里飞奔。从小路钻出，看到半溟站在岩石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战斗中的两人。

“你为什么突然跑回来？”陆离低声问道。

“我不知道。”

陆离：“……”

“可我必须回来……”半溟捂着头，那种疼痛像一把小刀在脑袋里刮，“如果……如果我不回来，我可能会后悔终身……”

她死死盯着那两个人，总觉得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冲撞，在咆哮，在努力去冲破某种桎梏和藩篱，就要冲出来了。

而战斗的两人，交手中也愈发凶险。

黄昏靠着一股孤勇和奋不顾身，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强自支撑到了现在，已经逐渐被金一诺压制住了。金一诺右掌的威力愈来愈强，真如同造化改变天地万物一般，黄昏每挡下一招，就觉得身上的经脉脏腑都被移了位置。就像是天地造化之力改变山河湖海，黄昏自己的身体内部也在被强制改变和伤害。他的内力无法与对方匹敌，再挨几下，恐怕就得经脉错乱死亡。

半溟咬牙看着他们，忽然之间精神有些恍惚，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期盼谁输谁赢。

金一诺又是一掌劈下来，嘴里说着：“认输吧，我可以给你个痛快——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呢？你的造化掌，都是我教的啊！”

黄昏没有说话。右手接住这一掌的同时，左掌再度隐秘地探出。

金一诺冷笑一声。这一招虽然隐秘，但出掌线路和后续的变化皆是自己所授，他了如指掌胸有成竹，左掌同样挥出，五指稍稍弯曲，已经看准了来势，准备一举扭断黄昏的手腕。

可是他眼前一花，一股寒意在身前爆开。

黄昏原本应该上扬的左手半途中突然一沉，避开金一诺的防守，中指和食指间夹着细小而锋利的刀片。

只是瞬间，刀片便已逼近金一诺的喉咙！

金一诺脸色一变。黄昏在前面的战斗中，一直使用熟悉的招式，此时突然变招，让他猝不及防。但这还是其次——黄昏这一招，出手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竟然远远胜过平日！

无论是数年前黄昏带艺投入华山派，还是这些年的指导武艺，黄昏从未展示过这种程度的功力。它远远超出了金一诺对黄昏的了解，仿佛是将黄昏的实力凭空往上拉了一大截。哪怕没有前面那些熟悉的“造化掌”做铺垫，这突兀的一招使出来，金一诺也很难抵挡得住。

“你……”

金一诺只吐出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近乎绝望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一招的突袭。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比这黯淡天幕上的乌云还要灰暗。金一诺看到黄昏炯炯闪烁的目光，和他嘴角带着的笑意。

那一刻，金一诺陡然明白了，黄昏这是……早已经谋划好了的。黄昏要杀掉自己，要用这一招出其不意地杀掉自己，这样的谋划，不是十天半月、一年两年，而是在他投入华山派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些年来，他一直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示忠心，却又恰如其分地展示能力，让自己以为已经掌握了他全部的底细、了解他所有的潜力，下意识地认为这个青年的武功和成长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即便是在交手时，自己也预先划定了一个安全的范围。但黄昏这一招，彻底撕碎了这个安全的范围，把金一诺扯入了绝境之中。

可是，刀片在金一诺的面前，却突然停了一霎。金一诺注意到黄昏脸上一闪而过痛苦的表情，看到他左肩晕开的血迹。

他的左肩受了很重的伤！

金一诺不知道那是黄昏之前与苏蕴乐争斗时所受的伤，但他很清楚，那停顿虽只是刹那，但对于这样生死相拼中是致命的。金一诺的左手豁然反击，成功扭住了黄昏的手腕，一用力，“咔擦”一声，黄昏手腕骨折。

黄昏呻吟一声，后退，忽然半跪在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而那鲜血……竟是青色的。

本想继续追击的金一诺停住了脚步：“你中了毒？”

黄昏正要说话，然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这么霸道的毒药啊……看来我不动手，你也必死无疑了。”金一诺冷笑着说，“看来对于背叛者……连上天都不肯眷顾啊。”

“可……可恶……”黄昏握拳。

“既然你马上就要死了……”金一诺看着黄昏一口一口吐血，“我也就懒得动手了……就留你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不！”

忽然一声高呼，金一诺和黄昏都愣住了。只见半溟从隐秘处冲了出来，向黄昏扑了过去。

“不……你，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