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初次任务（一）

“什么？偷账本？”席轩看着手中的信笺，叫出了声，“我以为刺客的任务都是高大上的，什么刺杀王侯子爵之类的，为什么我们的任务，就只是去偷个小小的账本？”

“得了吧，刺杀王侯子爵？千年前荆轲刺杀秦国天子都最终折戟成沙，徒留下一首‘易水歌’任后人伤叹。以我们几个候选刺客的能力，还要去刺杀王侯子爵？”秋寒坐在丙字仓的院子里，擦拭着手中的短剑，毫不客气地对席轩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就算我们是候选刺客，能力有限，也不至于像个小偷一样去偷账本吧？我们是刺客诶，刺客是干嘛的，至少也要乱军丛中取人首级，才会显得拉风吧？”

“刺客的任务并不全是杀人。”秋寒说道，“《刺客》里有记载的，在很多时候，我们是作为维护江湖和平秩序而存在的。我们的敌人，可以是朝廷，可以是魔教，甚至可以是江湖的名门正派。尤其是在混乱的战争时代，即便是没人下单，面对他们可能危害江湖的举动，我们也要出手干预。而杀人，只是其中一个办法而已。”

“不用你多说，《刺客》我看的比你多。”席轩说道，“好吧，那你告诉我，偷一本山匪的账本，怎么拯救武林，维护江湖的秩序？”

“如果有一天，拯救江湖的任务真的落在我们头上，可能武林已经被翻来覆去毁灭七八十次了。”

“不要妄自菲薄！”席轩不服气。

“眼高手低，不自量力。”秋寒下了结论。

“切。”席轩重新拿起信笺，干巴巴地念道：“从前有个黄沙镇，镇外有座黄沙山，黄沙山上黄沙寨，寨里的匪首对匪徒讲故事，讲的什么呢：从前有个黄沙镇……”

秋寒皱眉：“你在念什么？”

“任务详情啊……哦不好意思，念成童谣了。”席轩从头开始，“蜀东边界，渝州接壤，有镇名曰‘黄沙’……”

“住嘴，任务我知道，不需要你重复。”秋寒起身，手中的短剑明晃晃地闪着光，“陆离呢？”

席轩一怔：“他……大概在卧房收东西？”

“那你还不赶紧滚回去收行李？半个时辰后山门见！”秋寒吼道。

看着这个废材同门的背影，秋寒微微叹了一口气。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居然有点后悔与他们组成一队。

明摆着……是来坑自己的。

可……她究竟是怎么和陆离席轩凑到一起的呢？她明明就是个不受欢迎的姑娘，从小就是。脸上丑陋的疤痕让她备受歧视。她性格好强又待人冷漠，越是面对别人的恶意，越是我自己修筑起冰冷坚固的城墙。她龟缩在自己的领地中，默然冷对世界，也把所有的温暖隔绝在外。

选择成为刺客，是因为她认为这是最适合自己的。她就应该孤身一人潜伏于黑暗中，像是独狼一样狩猎。即便是开学典那天薛浩铭说刺客的行动大多以三人为组，她仍旧认为，自己可以单独行动。

可陆离那个莽撞的废材，不由分说地就闯入了自己的生活。借剑只是巧合，送餐也不过是意外，可后来他又找上了丙字仓，傻乎乎地差点让人误会他们之间有暧昧的关系。从那之后这位同门似乎就单方面地将自己当做了伙伴，对自己用冷漠构筑的沟壑视而不见，带着温暖的笑一次一次越过那条边界。

虽然事实证明，这个废材并不能对她的学业有任何的帮助，甚至他，连带那个和他绑在一起的席轩，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幸亏仔细想想，分配给一年生的初次任务，并不会太难，不过是小小检测一下这一个月修行的成果罢了。在这一个月里，他们只是对“易”、“武”、“医”、“器”、“经”五科有了入门的了解，“纵”和“潜”两科甚至还没开始。所以这次任务下来，都是些小偷小摸或者打探消息的活儿。

比如他们组，就是去蜀州东北边境的黄沙山上偷取山匪的账本。黄沙山的山匪占山为王已有数年，因地处蜀州渝州交界，加之没惹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两州太守互相推诿，都不愿多管闲事。匪徒因之愈发猖狂，除了经常抢劫来往商人行客之外，还常常掳走妇孺。这一年来更是变本加厉，据说就连青壮男子都有被掳走的危险。

一小部分受害者会在亲友缴纳赎金之后被放回来，大部分人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下落成谜。而据听风阁探听来的消息，谜底就藏在黄沙寨师爷秦止武的账本里。

山间土匪，乌合之众。秋寒心想，若实在不行，让那两人留在黄沙镇中，自己一人单枪匹马潜入，应该也能把账本偷出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秋寒来到山门处。远远地就听到了席轩的声音：“一百两银票？学正大人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啊！”

薛浩铭冷冷地说道：“这张银票你们可以在任意钱庄兑换，是给你们完成任务用的，不是让你拿去享乐的。回来之后，你需要向玄武堂如实汇报银钱的去向。”

“我知道我知道。”席轩忙不迭地回答，从薛浩铭手中半接半抢拿过银票，又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

听风阁还真是财大气粗，秋寒心想。按照周国的币制，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铜钱，一贯铜钱等于一千钱，一百两银子就是十万铜钱。而一位知县一年的俸禄，也才差不多是这个数。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也难怪席轩那么兴奋。

“呵，穷酸。”谷毅骑着红色的骏马从旁边缓缓经过，身后跟着游百峰以及一位美貌少女。

出任务的时候，门生不必再穿象征听风阁候选刺客身份的青绿色长袍，谷毅便换上了剪切合身熨帖得当的丝绸长袍，上面刺着精美华贵的蟠螭纹路。他腰间别着玉佩，手持鹿腿柄镶银丝的马鞭，看上去更像是贵族子弟外出打猎。

见秋寒从后面走来，谷毅脸色一变，挥起马鞭。骏马扬蹄，从平整的山道上疾驰而过，一骑绝尘。

席轩吃了一嘴巴的灰：“呸呸呸……”

这段日子里，他不是没有想过对陆离他们实施报复。但每每对上秋寒冰冷的目光，他只得暂时收敛起心中的恨意。自从演武课上输给陆离之后，他在一年生中间根基已经不太稳固。这个时候他不想立刻与这个少女起正面冲突。

还需要再忍一忍……他有时间，也有足够的财力去收买人心。他可以不在门生的排行榜中名列前茅，但他必须是所有门生中的焦点。

薛浩铭见秋寒也来了，指着身后的男子，说道：“等你们人到齐了，就跟着玄武堂的门人去名驹场领马。”

“我们也能骑上那样的马么？”席轩一脸痴相，“刚才谷毅骑的可是‘骅骝’诶！据说现在一匹骅骝价值超过三千两银子……我也想要……不，我更喜欢汗血宝马，当然了，有‘照夜玉狮子’更好……”

良将辅明主，宝马配英雄。时人爱马，名马不仅意味着上乘的脚力，更是身份的象征。席轩家中的马场中，就养着诸如“骅骝”、“的卢”这样的名驹。而普通百姓，只能骑一下劣质的“枣红马”之类的——

“那匹马不是听风阁的，是谷毅从家里带来的。你们只能一人领一匹枣红马。”薛浩铭冷冰冰地说道。

“什么？枣红马？这也差的太远了吧？”席轩心碎。

秋寒皱着眉头走上前去，看了一眼立在山门旁的日晷，问道：“都快到午时了，陆离去哪了？”

席轩这才想起，他竟然快半天没有见到陆离了。早上接了任务之后，那小子就不见踪影。

“我回卧房的时候没看到他，还以为他已经收好东西提前到山门来等了……”席轩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难……难道说……”

“怎么了？”

“阿离曾经给我说过，他不能出山门的！”席轩着急了，“所以他……该不会是藏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