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 命中注定

“先前我是个大混蛋，那样粗鲁待你。枉修道多年，我却不敢面对自己的本心，自欺欺人。直到片刻前见到你好好的，那一瞬间，我才明白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么。感谢老天爷！”

“不怪你，任谁有你的遭遇，都会生出同样的想法。”

“别人不会有我的遭遇，他们哪有这运气得到你的青睐，拉着你的手。我是全天下最幸运的男人。”

“不，我才是最幸运的姑娘。”

“这倒也是，最幸运的男人配最幸运的姑娘，所以咱们是天生一对，嘻嘻。”

姬云飞和珊瑚均是初尝男女之情，在这方面修道者和寻常小儿女没什么两样，两人依偎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一些肉麻无聊的情话。

由于被方应吾抓住一阵乱跑，珊瑚的狐皮大衣搞丢了，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姬云飞脱下自己的外氅，替她裹上。珊瑚揪着衣襟，仰脸朝姬云飞，露出温馨陶醉的笑容。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从第一眼看见我就喜欢上你，所以才会在苍梧之渊跳下机关阵救你，那时候咱俩尚未照过面，”姬云飞发出慨叹，自嘲说，“讲老实话，我向来明哲保身，并非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

珊瑚顽皮地一笑：“肯定没我早，去苍梧之渊前，我在千里之外的博格尔山已经知道我们将有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到那地方就是为了见你。”

“哈哈，我不信，难道你能未卜先知？像杂剧《七海奇遇记》里演的，王子做梦见到一位美貌的姑娘，然后跋山涉水去寻找。”

珊瑚收起笑容，幽幽叹一口气：“是的，盖亚神在梦中给予我的启示。你抓着我使用海神权杖的时候，想必感知到了另一个世界。”

姬云飞对那诡异的画面深铭在心，珊瑚此刻之言，诱起他的好奇心。“是你激活了神器？”

“其实我能看见一些东西，不算彻底的瞎子。这事儿要从头讲起，我的母亲是星罗国人氏，名叫阿珊，我的名字即由此而来。她被拐卖到西域，遇见丁双胤……”

珊瑚讲述自身的来历，童年在雪顶峰随母亲生活，之后同灰猞猁商队颠沛流离，直至去年在死亡之海与丁双胤重逢，被带回雪顶峰。

“大多数时候我是瞎子，但在有些地方，我能看见身边的景物，像血一样通红——这是娘亲告诉我的，我没机会见识其他颜色，无从比较。她说这是祖传的本领，我们一族天生能感应到盖亚神的力量。也许死亡之海的异变使我的能力增强，以前只能看到附近的物事，从那之后，竟时常有遥远的世界浮现在脑子里。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神经错乱，后来拐弯抹角向旁人打听，所见为真实存在。有星罗国新罗马城的大教堂，有乌越岛的海龙王宫殿，有太华山的名胜迎客崖，那些地方我从未涉足过。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不仅能‘看见’，还能够‘交流’。有一次看见星罗国的某个城堡，细节历历在目，厨房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在偷肉吃。因为总是出现这些幻觉，我十分烦恼，当时忍不住轻声责骂自己一句‘你疯了吗’。那女孩立刻恐慌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翻窗逃掉了。显然，她听见我的声音。接着我又试过几次，确实可将声音传送到远方，并且能自主控制是否让对方听到。”

珊瑚的特异技能实在是惊世骇俗，姬云飞大觉讶异。可话说回来，也不算独一无二，修道界有一种传说的境界“天眼通”，与此类似。当归曾对姬云飞、贺亚男讲述过九华山的遭遇，真如大师在好几里外施展精妙幻术，令包括掌教慧海在内的所有人中招。相比较之下，传音要简单得多。

他记起一桩旧事，问道：“当初我在苍梧大森林的东北面飞行，听见有声音呼唤，但看不见人。正是受那声音指引，我才前往苍梧之渊，说话的人是你吗？”

珊瑚点头：“没错，就是我。回到雪顶峰后，一天深夜我做了奇怪的梦，看见无边无际的森林，一条宽广的大峡谷，地底下，许多房间和迷宫般的通道，以及一名少年……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莫名觉得非常亲近，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这个梦不止做了一次，连续好几天，我睡着后便进入同样的梦境。而且，梦中的高空，恍惚有一个巨大的身影俯视，威严崇高，宛若神灵。我猜测是盖亚神，他在给予启示。于是，我向丁双胤建议，去苍梧之渊寻找神器。在华安县我被欧阳猛捉住，带到峡谷中。宿营的地点盖亚神力特别强，远处的景象映现，一个长相很好看的年轻人正在飞行。我像胸口被利箭射中一样，霎时意识到，他就是我要找的人。同时，一个女声在我心中响起——他叫‘姬云飞’，把他叫过来。我激动万分，寻思一定是盖亚的神谕，通过神使之口恩赐于我。黄山派众人在近旁，我不敢明目张胆地呼唤，只能假借闲聊，让关键的只言片语进入你耳中。你果然赶来，在遗迹地底下，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你从天而降抱住我……我……我心里欢喜得像炸开一样……”

这一段经历更加神奇，难以置信。倒不是说珊瑚的预知能力，而是那个盖亚神，让姬云飞产生隐约的不安。

西域有相当多的居民信仰盖亚神，珊瑚常年生活于其中，兼幼时母亲的教导，因此视之为理所当然。每当遇见超出日常经验的神奇事物，她便归结到盖亚头上。姬云飞不盲信，很轻易看出漏洞，难道天上的神灵会操心某个凡人的恋爱，指示珊瑚寻找爱人？那可真是吃饱了撑的，跟神族的身份大不相称。

不过，姬云飞正处于绵绵情意中，没心思琢磨正经事，怀疑只一闪而过。他搂着珊瑚，温柔道：“我也是，欢喜得好像做梦，以后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人伤害，我们永远不分开。”

珊瑚的心中充满爱意，然而，有一个阴影始终在徘徊，不曾淡去。真的能永远在一起吗，那件事怎么办？

现下提这个未免煞风景，但珊瑚无法安心回避，挣扎半晌，终于鼓起勇气。

“丁双胤他……不是好人，我在博格尔山见到很多坏事。我和他相处仅数月，没多少情义，但他是我的父亲……对不住，我不知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