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有口难辩

这时，一直镇定如山的原道宗掌教归云真人感到了不安。

鸣玉的真实身份是晋阳国公主，常自在引领其入门时对前任掌教禀报过，后来归云也知道了。鸣玉躲起来生孩子，失踪两年才露面，别人问去了哪里，她推说游历，语焉不详。还虚合道的修道者能内视他人的经脉和腑脏，并且归云精通医道，因而察觉出鸣玉曾生育过。她将此事烂在肚子里，装糊涂不揭破。

可万万没料到，那个有私情的男人居然是云舞阳。仅此一项已嫌过分，徇私放走敌人，则更是无法交代。往严重处说，等同于背叛门派。这是天大的丑闻，对原道宗伤害极严重，难以做两全的处理。

有修道者大声问道：“姬泠玉是谁？”

木一渺图穷匕现，转身朝向原道宗弟子聚集的山坡：“方才楚江国的公主已经来过，接下来请另一位公主，晋阳国故安国公主姬泠玉上台。或者，该称呼现在的名字，峨嵋山原道宗鸣玉长老。”

山谷中鸦雀无声，人人凝望。

鸣玉伫立不动，脸色苍白，扬起头身体挺直，宛如石像一般。

良久，又有人问道：“孩子在哪里？”

木一渺回答：“就在此台上。”

黄土台上，一共三名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何当归、姬云飞、楚楚。大家都猜出来，那孩子是其中哪一位。当归和楚楚也明了，一齐望向姬云飞，满怀同情外加紧张，不知该怎样帮助好友。

姬云飞紧握拳头，咬着牙，躯体微微颤抖。

“现在，我可以回答何当归谋杀晋阳国王的动机了，”木一渺沉下脸，神情肃然，“姬元亭和他的两个儿子死后，这一系剩余四名近亲，皆无治国之能力，亦欠缺威望。面对楚江国的凶猛攻势，可以料见，不消多久晋阳国将沦陷，四名王族随之陪葬。到那时，姬泠玉和姬云飞作为正熙王的直系后代，顺理成章占据晋阳国之正朔，可出面收拾残局。这就是何当归的目的，由姬云飞登上国王的宝座。听说你们俩是好朋友，没错吧？”

当归怒不可遏，骂道：“放屁！我对晋阳国王室的内情半点儿不了解，你刚才的满嘴胡言，我现今第一次听到，怎能事先预谋。”

“何道友过谦了，凭你的身份，天下之事无论巨细，尽在掌握中。”

“我的身份？”

“你是大魔王的代言人，拥有魔族的力量。”

当归怔住，竟未能立刻回应。这屎盆子扣得太荒谬、太措手不及，一时间无从反驳。

“在扬子江大坝，你操纵机械魔龙，无数人亲眼目睹，还有什么可抵赖？只有魔族才能操纵魔偶。”

所谓“魔族制造魔偶、用来荼毒人类”的流言，传播深广，中州大陆上人人深信不疑。其实很荒谬，一方面，魔族和神族的区分本来就属于瞎扯；另一方面，魔偶分很多种，有杀人的武器，有用途精妙的器械，有类似宠物的玩具——比如苗乌，不可一概而论。

众口铄金，谣言传多了就变成真理。对于操纵魔龙一事，当归有嘴辩不清，只能抵赖。

“我并未操纵魔龙，那时候站在它的后背上正加以攻击，它突然发狂，冲进天池下。在水中道术的威力大减，伤不着魔龙，我只好躲进岩石洞中。过了许久，魔龙潜入深水，我才逃出来。”

“呵呵，你当大家是瞎子，操控和被迫分不清？许多人看见，你和苏离骑在龙背上入天池，出来时却多了一人，变成三个。你怎么解释？”

当归无言以对。

顾子渐在旁边添油加醋：“我之所以违背掌教师兄的意愿，站出来揭破多年前的真相，亦因对何当归起了疑心。听林师兄说，何当归曾进入瀛台岛水下的岩洞，打开密室，破坏其中的设施。随后不久，瀛台岛爆炸，十有八九同他脱不开关系。并且，密室的机关极坚固，两千年来没人能进去，何当归轻易打开，身份令人遐思哪……”

“破坏机关的人是夏无盐……”当归脱口而出半句，接着停下。缺少证据，空口白牙说服不了人，在旁观者眼中，只认定曾进入岩洞的事实。

“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何当归为什么有刹那芳华的剧毒，乃是通过鸣玉与云舞阳搭上线，再从九幽处获得。鸣玉修道多年，仍戒不掉凡心，耿耿于怀父亲的枉死，欲报仇雪恨。于是在何当归蛊惑下，协同谋杀姬元亭父子，计划于适当的时机推自己的儿子姬云飞上位。而何当归呢，则达到破坏和平的目的，使晋阳国和楚江国的战争持续下去。他是魔王的使者、代言人，正如一千二百年前的巫斩旗，所做的一切全都是搅乱中州世界，为大魔王降生开路。”

木一渺举起拳头，声嘶力竭地呐喊：“何当归是魔鬼，不是圣者！”

仔细想想，这一番推断漏洞颇多。例如，万法宗四神君各怀鬼胎，时常内斗，九幽神君怎会因云舞阳而把自家的绝学“刹那芳华”送人。

但此事水太深后果太严重，没人愿意出头多操闲心，万一何当归真同魔族有瓜葛，担不起责任。

众修道者各怀心思，有的望鸣玉，有的望何当归，而真正有见识的人，都望向掌教席坐着的归云，等待她开口。

只要归云真人依然认鸣玉和何当归为原道宗弟子，谁也动不了他俩。

归云左思右想，难下决断。木一渺的指控，大部分可置之不理，但至少有一件千真万确。鸣玉私自放走云舞阳，必须给一个交代。否则，各门派修道者不服，原道宗内部也不服。按照门规，须当开除。

蓦然，一道身影自飞鹰峰飞来，鹤衣飘展，御风而行，落在土台子上。

是鸣玉。

木一渺和顾子渐急忙后退几步，运气戒备，以防鸣玉动武报复。

鸣玉对那两人视若无睹，面向当归微笑：“柴刀是葛抱朴的胜天刀，唯天命圣者方能掌控，你好好用，百战百胜，让它的威名在中州大地上永远流传。”

闻者一阵**，葛抱朴的胜天刀已失去音讯几十年，如今重新出世，即是何当归腰间挂的那把？持有胜天刀者，当为葛抱朴继承人，以此而论，何当归非魔族代言人。

当归更生许多感慨，“百战百胜，让柴刀的威名在中州大地上流传”，系刚得到宝刀时，被鸣玉嘲笑一时冲动说下的，想不到她一直记在心中。自相识以来，鸣玉一贯冷冰冰，还经常找碴，今天，第一次这般亲切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