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沙漠边的城市

从晋阳国的西方边境继续向西，是亚述大沙漠。沙漠绵延万里，另一端为西方星罗国。极少有人能横穿沙漠，即使修道者也不例外。

在大沙漠中，天总是灰蒙蒙的，仿佛被厚厚的云层遮盖，见不到太阳和月亮。并且出于不明的原因，罗盘经常失效。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办法确定方向。虽然修道者能日飞数百里，但缺少正确的指引，只能是瞎闯一气，比普通人强不到哪里去。

更可怕的是，沙漠的中段有一片“死亡之海”，时时发生沙尘暴，能见度在十米以内。其中有奇异的能量场，对人体造成致命的危害，五行能量也受到干扰，修道者的道术受限。此外，各种各样的魔偶出没，皆为杀人利器。

“死亡之海”并非海洋或其他水泊，依然是沙漠，滴水皆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没有人知道，是从上古时代口口相传下来的。据说，神族和魔族在那里进行了终极决战，导致天地异变，诡异之事频发。

在大沙漠的东方边缘，有十几座城市，不属于任何国家。它们各自独立，居民的组成不相同，城市的运转方式不相同，风俗人情也不同。

晋阳国曾企图侵占这些城市，被其联军打败，搞得国力大损。历史上，东方的王朝屡屡有类似之举，都未获成功。原因只有一个，交通不便。即使能暂时占领，也很快就失去控制。

在十几个沙漠城市中，最繁华的当属荒月城。它离晋阳国最近，与后者的边陲要塞玉门关仅一百多里，风俗上更接近东土。荒月城中，三分之二是各地涌来的商人、冒险者、逃犯等，本地居民只占一小半。因此，城内鱼龙混杂，民风粗悍，一言不合就动刀子，死人是常有的事。

这天傍晚，“玛瑙葡萄”酒馆中聚满了人，嘈杂喧闹。男人们大口饮酒，女侍来回穿梭，中央的乐池中，半裸的舞娘在妖娆起舞。每个人都在大声地阔谈笑骂，每个人都几乎听不清其他人说了些什么。

一名少女出现在门口，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柜台。她经过之处，就像一道深秋的风吹进温暖的房间，阵阵寒意侵袭。附近的人们不自觉停下杯子，诧异望向少女，无论穿衣打扮还是神态举止，她都与酒馆甚至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沉默传染，很快酒馆中话语声停歇，人人的目光追随少女。只有乐队和舞娘敬业，还在卖力表演，孤零零的筚篥和琵琶声越发衬托出空气中略带紧张的安静。

女孩穿一身灰布衣裙，半旧不新，洗熨得平平整整，洁净利索。她脚步轻盈，行止间有一种奇妙的节奏感，给人以舒畅和谐的感觉。酒馆中桌椅杂乱，人挨着人，缝隙极小。少女的每一步都踩在空当中，绝不碰任何东西。有时前后的两个空隙仅隔半步，有时候则相差两米多，她却行走自如，仿佛在平坦的大路上匀速前进，一点儿不显出别扭和仓促。

这样的人出现在“玛瑙葡萄”酒馆中，大概一年也碰不上一回。

“老板，请问城主萨多索的住宅在哪里？”少女问道。

酒馆老板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美艳少妇，叫做布丽多莉，性情豪爽诙谐，八面玲珑。她是城里两大黑帮之一“飞马帮”老大的情妇，“玛瑙葡萄”系帮派的地盘，主要用于黑市交易、交流情报等。

布丽多莉定睛凝视少女，反问道：“你找城主有什么事？”

少女面无表情地回答：“一点私事。”

“哈哈哈，”布丽多莉大笑起来：“小姑娘，第一次来荒月城吧，我们这里的规矩是没有白吃的午餐，请人做任何事都须有报酬。想打听情报，先买一杯酒。”

若在往常，布丽多莉不至于如此难说话，只因最近众多的沙漠城市在商议一件大事，气氛紧张。有许多东方修道者和武林人士来到荒月城，晋阳国在边境上频频调动军队，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她看出少女不寻常，故此试探底细。

少女从腰袋中摸出一枚银币，放在柜台上。“这给你，酒不要了。”

她的出手着实大方，一银币足可在高档饭馆美餐一顿，外加一瓶好酒。“玛瑙葡萄”标价出售的最好葡萄酒才不过一个多银币一瓶。

布丽多莉越发认为有古怪，不肯轻易放过。

酒架最底下是一层上锁的暗格，布丽多莉转过身蹲下，摘下脖子上挂着的一大串钥匙，打开锁，摸出一个粗矮的圆肚子黑玻璃瓶。瓶子外观陈旧，没贴标签，布丽多莉拔下橡木塞，顿时氤氲的酒香弥漫开来。

周围的酒鬼们热切地望着酒瓶，垂涎欲滴。布丽多莉慢慢倾倒，血红色的酒汁注入玻璃杯。

“好酒，是星罗国最有名的葡萄酒，‘王后之吻’，由卡珊德拉家族的酒坊秘制。”

酒馆角落中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话者是一名背负阔剑的青年，年纪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满脸虬髯使他看上去更老成一些，同时，闪闪发亮的眼睛又使他显得年轻充满了活力。他穿一袭白衣，系楚江国流行的式样，与荒月城本地的装扮大相径庭。

听说老板娘拿出的酒是“王后之吻”，酒馆的气氛更加高涨。

一个灰白胡须的廋老头儿叫道：“‘王后之吻’只卖一个银币？老板娘，给我也来一杯。”其他顾客纷纷吵闹，也要买酒。

布丽多莉骂道：“都给老娘滚一边去，这酒是招待远方的朋友，展示咱们荒月城的热情好客。”

众人暗笑，热情好客？布丽多莉在卖酒之余，兼干老鸨，管理飞马帮的皮肉生意。该不是酒中下了迷药，要把小姑娘送给帮主老大玩弄吧。

布丽多莉将玻璃杯推到少女的面前：“请。”

少女拒绝：“我从不喝酒。”

“这是我们荒月城的风俗哟，敬酒表示对客人的尊重，不痛快喝下去是不礼貌的。”布丽多莉笑眯眯地说。

少女不谙世故，稍有犹豫。白衣青年哈哈嘲笑：“去人家中做客，主人敬酒确实不好推拒，但你一个开酒馆卖酒的，岂有强逼顾客喝酒的道理？”

布丽多莉瞥白衣青年一眼，目中闪过一道寒光。

“小妞，我来帮你喝了这杯酒，再带你去找萨多索！”

一个彪形大汉摇摇晃晃地走近柜台，浑身酒气熏天，右半边脸似一团烂肉完全脱了形状，耳朵不知去向。顾客们见到他出现，都不作声了。这家伙叫邓巴，飞马帮的副帮主，脸是在一次黑帮火拼中被毁伤。他凶残狠毒，常为不起眼的小事就翻脸不认人，没人愿意招惹。

邓巴拿起酒杯，一仰脖倒进口中，不加品味直接下肚子。酒馆内的资深酒鬼无不惋惜。

“酒我喝了，咱们走吧。”

邓巴伸手抓少女的胳膊，少女侧跨半步，闪避开。邓巴再抓，少女又躲。一连四次，少女都间不容发地躲过邓巴的手。她的动作幅度非常小，仿佛站久了不经意换姿势一样，根本看不出是在躲闪。

顾客中有机灵的，明白少女有不凡的技艺在身，邓巴怕是要吃瘪。白衣青年更是心情激动，当日在江宁坝上空力战木一渺时，少女的身姿也是这般美妙，这般从容，令人心醉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