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声阵阵催楼内人

雨有些大了。

澄凉一手撑伞，一手稍稍提着宽大略长的的衣摆，听着雨点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小心的绕过地上的积水，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走到客栈门口，放下衣摆，刚要进去，遇见了徐一。徐一撑着把伞，好似专门在等她，上前来冲她一揖，说：“澄凉道长，我们公子在前边的茶楼邀您一叙。”

澄凉忽然福至心灵，举伞抬眸，朝烟雨楼包厢露台的方向望去。雨伞上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激起一阵珠帘似的水幕。

水幕落尽，露出了远处的景致。

那锦衣公子站在露台上，撑着一把画了青色空山的二十八骨油纸伞，独自凭栏，连洋洋洒洒的雨滴似乎也格外偏爱他，并未半分打湿他的衣衫，站在雨中一副世外谪仙的飘逸之像。

此刻，那公子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身上。

长街上，雨幕中，二人举伞遥相对望。

只片刻，澄凉低下了头，对徐一还了一礼，说：“请带路吧。”

徐一引着她走进茶楼里，茶楼的温度比外面低一点，澄凉甫一进来，有些不适应，打了个冷颤，原本无恙的左腿旧伤此刻也有些隐隐作痛。

徐一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接过她手中的伞递给方才那小二，又要接过她肩上的包袱。澄凉后退了两步，意思是不要动她的包袱。

徐一也没有坚持，送她上楼去公子的包厢。

到了门口，徐一，说：“道长快进去吧，公子在里面等着您。”

澄凉向他点了下头，道了声谢。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干净轻缓的：“进。”

澄凉推门而入，悄悄打量房间的陈设，结构。进入内室，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茶桌，上面的茶具是已经换过了的，桌旁一个红泥小火炉上烧着热水。向外看去，是一个不小的露台，露台上还有桌椅，可惜今日有雨，桌椅被收到了屋檐下，否则坐在露台上，吹着暖风，赏着街景喝茶吃点心，定是十分舒服。

李望宸见她来了，从露台走进内室，收伞放在一边。

李望宸站在主位，澄凉站在对座，二人双双致礼。礼毕，李望宸抬手说：“道长请坐。”

澄凉将肩头包袱取下放好，二人入座，耳边传来屋檐落雨的声音。

李望宸看了眼她的包袱，说：“不知道长爱喝什么茶？”

澄凉犹豫了一会，说：“贫道自带了茶叶。”

正中李望宸下怀，听了徐一的描述，他着实好奇这“凝露茶”的味道。

澄凉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取出里面先前被打开过的油包，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空茶叶罐，倒了一点凝露茶进去。

她用帕子揭起火炉上水壶的盖子，看了一眼水烧的程度。然后起身，在一边架子上的水盆中净手。

复又坐下，温杯，投茶，注水，刮沫，去头茶······整个过程茶香满溢，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无比。

终于泡好了茶，澄凉将茶杯放在他面前，说：“请。”

李望宸端起茶杯，看了眼汤色，轻嗅一下，才开始细品，只觉齿颊留香，回味无穷，令人心旷神怡，方才被许钟弄的那点不愉快仿佛也跟着烟消云散。

澄凉没有喝，端着茶杯感受着杯中的热量和氤氲升起的雾气，觉得方才身上的适感在此刻终于消失。

茶是好茶，不过此茶偏甜，李望宸喜爱苦涩一些的茶，因此也没有多饮。看她只端着杯子，也不怎么喝，想起午膳时她吃东西的样子，便问：“道长，如此好茶，单喝可惜。听说这里的茶点甚好，不如道长与在下一起品尝品尝？”

澄凉听了这话，突然看向他，眼里好像发出了精光。

见她这副模样，李望宸想起五弟养的那只哈巴狗也是如此，一听见有吃的便立刻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别人，甚是可爱。一时忍俊不禁。

李望宸叫了小二进来，让他上几道配茶的点心。小二也是人精，闻了闻屋子里的茶香，便知道该上什么点心，于是出来直奔厨房。

澄凉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李望宸见状，开口道：“道长的事办的如何？”

澄凉怔了一下，不想让他知道实情，但是又不太会撒谎，所以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没有开口。

李望宸见她这副样子，也猜到她心里的想法，说：“可是不顺利？需不需要在下帮忙？”

澄凉依旧静默，又觉得这样一直不说话不太礼貌。恰好传来一阵敲门声，是小二来送茶点，打破了沉默。澄凉感激的看了小二一眼，又立马被小二摆在桌上的点心吸引住。

这几道点心造型别致，颜色鲜亮，摆盘讲究，一看就好吃。

澄凉瞪大了眼睛仔细欣赏，目光与点心齐平，导致她的头几乎要落在桌子上。

这小道士平时彬彬有礼的，也只有面对吃的才能显露出属于少女的灵动。

李望宸终于笑出声来，说：“请。”

澄凉也不再客气，拿起一块醒狮模样的点心吃起来。

李望宸看她吃的如此欢快，也拿起一块，配着茶享用。这茶清甜，点心是咸口，二者正好互补，相得益彰。

李望宸看向面前不住吃点心的少女和她身上明显不合身的旧道袍，想起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因为衣摆沾了雨水，有一片便被水不经意的沾起，露出里面前后不一的几道细密的针线痕迹。她这衣服应当是男子的款式，因为要合她的身量，所以才被如此改造过。

又悄悄瞄向她的袖口，小道士专心吃着点心，手抬起，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和袖口的针线痕迹 。李望宸看着被缝起的袖口，心想这衣服应到是随着她身量的增长，一点一点的放下一截。

这小道士这么穷，衣服都是穿别人剩下的，难怪到处卖茶赚钱，还死要面子的要付账给他。

不过谁让自己人好，就帮她一把吧。（其实是觉得后面还会用到她，让她多欠几个人情。）

李望宸说：“道长这茶甚合我意，不知能不能卖给在下一些。”

澄凉咽下嘴里的点心，喝了口茶理顺气息才说：“这茶不卖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