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千骑入营劫狼戈 牧民想要过好年
喊完话后,萨努从马上跌落下来,被风吹了一天一夜的双目通红,裸露在外的脸上皮肤皴裂,嘴唇上满是干裂的血口,精神高度紧张的盯着王帐,不时左看右看,像是身体中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似得。
那日汉军夜袭聚落,作为住在最外围的牧民,自家小小的毡帐搭在边边角角,没有第一时间受到波及。
当看到聚落里的火光,萨努连妻子和一对儿女都顾不上了,胡乱间,不知从哪里抢了匹马就往外逃,等到第二天日暮时分,在聚落外围观望许久的萨努才敢回去。
映入眼中的,是大片残破的毡帐,自己妻儿也不知逃到何处,整个聚落被焚毁了将近一半,汉军骑兵也不见踪影,聚落中到处都是哭嚎声。
有女子和小孩抱着一具无头的尸体痛哭,在草原上,没有壮男的家庭很难熬过这个该死的冬天。
萨努绕过大片的灰烬和散落在路边的无头残骸,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最中心的圆帐外,地面上满是大片的黑色血污,残刀断箭散乱的到处都是,平时那个脾气不大好的头人不见了身影。
几个白发苍苍的长老从帐内走了出来,看到了在附近发呆的萨努,挥了挥手,招呼其过来,稀里糊涂的萨努就接下了这个给大帅传递情报的差事。
亲卫知道必是有紧急大事发生,守在门口的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分出一人进了帐中。
留守下来的王帐亲卫身材高大,看神色应该年纪不小,随手抛来一个皮口袋,语气中带着一点温和,说道。
“日律大帅刚刚进帐不久,已经让兄弟进去通报了,先喝点水。”
牧民手先是放在腰间刀柄上,随后如梦方醒,手忙脚乱的接住水袋,打开就嘟嘟嘟的往口里灌,一直喝到表面的皮子干干瘪瘪的,才重重的缓出一口气,略微恢复了一点精神。
进去的王帐亲卫很快就出来了,招呼了一声牧民,让其进去,萨努解下兵器,路过刚刚丢水袋的亲卫身旁时,恭敬的双手递上水袋和兵器,亲卫笑了笑,随手接过,轻轻拍了拍牧民的肩膀,示意其赶紧进去。
萨努战战兢兢的打开帐门,作为一个普通的牧民,第一次来到王庭,还进到了王帐中,即将见到草原上最尊贵的可汗,感觉双脚微微有点发软,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喂,你是哪个头人帐下的牧民,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道雄浑的声音喊醒了有些浑浑噩噩的萨努,迷茫间先是看见帐中那三层高的台面上面巨大的白虎皮王座,一个略显疲惫的中年人坐于其上,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看了过来,其中隐约透出的精光吓得刚进王帐的萨努双腿一软,直直的就跪在了地上,也不敢抬头再看,索性就整个身子趴在了柔软的羔羊地毯上大喊道。
“小人有重要军情禀报,汉军数千骑兵把大帅的小公子给劫略走了,还烧毁了整个部落中的营帐。”
“你再说一遍,狼戈被汉人掳走了?”
帐中左边上首的日律推演坐不住了,最宠爱的小儿子被汉人俘虏了,想要完整的回来都可能是奢望了,那可是自己最宠爱的阏氏生的,回去在榻上那还不得闹翻天。
萨努头也不敢抬,身子蜷缩在地上高声喊道。
“大帅,小公子被一队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几千汉骑劫略走了!”
“下去吧。”白虎王座上的男人淡淡的说道。
跪拜在地的萨努如蒙大赦,低着头膝行倒退出了帐外,凌冽的寒风一吹,才发现汗水把破烂的袍子都浸湿了。
“可汗,汉人欺人太甚,三年前才把他们打疼,现在又开始记吃不记打了。” 日律推演的屁股在胡床上左右扭动着,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在安静的帐内显得尤为刺耳,显然,小儿子的安危让这个雄壮的男人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
帐中其余各部大人面色各异,近来,汉朝的边疆长吏们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国力强大还是有强大的好处。
东部鲜卑的大人阙机当先站起来,先是对着檀石槐恭敬的行了一礼,又看着帐中各部大人大声说道。
“其他几部的地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辽东那边公孙家的小子近来可是在边塞小动作不断,上月又截杀我部百余骑,就算投降了也不放过,尽数被其斩首,此仇不报,下面的牧民和族中的其他头人、长老怎么看我。”
“是原先辽西郡守的那个女婿?”
同属于东部鲜卑的弥加有所耳闻,发言出声问道,各部之间信息不通,故而有些隐秘事情不是很了解。
“就是这小子,从去年到今年,屡屡在边塞附近截杀我部牧民,还组建了一支百余人的白马骑兵,听下面的人的称呼他为白马长史。”
说起此人,本就脾气火爆的阙机更是涨红了脸,从来都是只有鲜卑欺负汉人和乌桓人,如今胆敢动手还击。
一直安坐在上方的檀石槐见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拍了拍王座的扶手,帐中立着的阙机赶忙坐下。
檀石槐先是扫了一眼帐内,才缓缓开口说道:“今冬许久没下雪了,牧民在帐内也没什么事可做,趁着这个时机去向汉人家中取点财物回来过年吧。”
话说到一半,突然间,肺部一阵急速收缩。
“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檀石槐要说的话。
“各部的事情我不管,所得财物拿出五成供奉到王庭来,哪一部供奉的最多,我那快成年的女儿也将成为你们部落里最耀眼的明珠。”
“我就在王庭等你们,记住,大鲜卑山也在注视着你们。”
“你们,听懂了吗?”
帐中各部大人齐齐从胡床上站起身来,走到帐中王座阶下躬身拜倒了一片,异口同声的恭声喊道。
“草原上至尊至贵的可汗,您的意志就是我们马鞭所指的方向。”
檀石槐满意的看着各人的态度,训人如训狗,好处要给,但那一棍子要先敲上去。
草原上,一只蝴蝶轻轻地扇动了一下翅膀,历史还是沿着它原本的轨迹缓缓前行。
无数牧民从毡帐中被呼喝出来,腰间别着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马刀,从帐前的拴马桩上解开缰绳。
今年,看来又是一个好年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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