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事 (第2/5页)
“是‘永’、‘白’字,你没想到吧?前面那一串都是瞎扯淡,就是‘半抹‘和‘水’,‘一点’和‘日’字,还有我说,你不会是看上这姑娘了吧?”
“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闻人庸抬手一拜到底,却没忘记,“那还有‘湘’呢?”
沈如诲只能趁着酒劲继续编,“这个……对,‘连天’就是‘水’嘛!它又有‘草’又有‘禾稻’就是‘木’喽,‘数百十’,数数肯定得用眼去瞧,这就是‘目’,合起来就是‘湘’了,你说对吧?”
“还……还行吧……”
二,伤离别
苏离本就无意去择剑大会,当来到齐岸给她说的客栈落脚时,先见到的就是齐岸翘着二郎腿在一楼的桌席上吃着他点的小菜,模样与他那师父一般无二,齐岸瞥见她,立即殷勤地迎过来,“师叔,你终于来了……”
苏离端着长辈的架子,“叫我来有何事?是人皮面具又不够用了?还是反悔想收回你的寒水玉了?”
“不敢不敢……”,齐岸摆手连连,“就是择剑大会很有意思,想邀师叔来看看而已……还有,闻人府的人托我师父去引开一位小师弟,从听儿师妹那里拿一样东西,我师父应下了,但……现在没办法,只能求师叔试试看了……”
“别做梦了!”,没等苏离答话,林言已从楼上下来喝住齐岸,“不管是你师父还是你师叔,不管是谁都不行,我已经将听儿的门锁上了,十八道大锁,想打破都不可能!”
“十八道……这也太多了吧?”,齐岸彻底折服了,一边强做笑颜,“那就算了……算了吧……”
苏离看着这两人互相斗智斗勇,仿佛看着自家的孩子在吵嘴一样,叹了口气,便上去劝架拉开齐岸,一不留神怀里的信掉出来,林言看到掉落的信,一下就抢过来,“让我看看……”
然而没看到一半,苏离已将信从他手里抽出,“乖,别闹了……”,她低下头与林言平视,喃喃道,“我哥有个早年丢失的孩子,如果还在,大概就你这么大吧……是个女孩……”
千里长老 亲启,
许久不见
大约距今日几十年前的往事了,现在向你提起,不为追究,只是凭吊一二,仅仅伤心之极处,却总又苦于无人诉说,兄长虽借荒玉功法得以苟存一命于世,可笑我们本是龙凤一母同胎,如今倒强似昼夜永隔,日月难共,细数往日恩怨纠结众人,竟只剩了你一人可供我抒怀
那一年,慈慕二年,我年方六岁,家中四口,兄单字名别,异姓长姐红氏,名夜,母亲苏氏,我兄妹随母姓,父不详
说起红姐姐,她是更小一点时被哥领回家来的,当时鲜血满面,伤痕累累,问及,才知哥和她在小镇口遇上,实是孽缘一段,初逢便看着对面不顺眼,一言不合开了架,四周人识我兄长的都知他是个小泼皮,唯受母亲管教,母亲一顿棍棒,他必然乖乖认错,不过下次重又去犯就二说了,故此没人敢插手理会,尽是围观,他俩跟个妇人幼儿一般掐咬揪摔什么在那个年纪能想到的阴险招数都使上了,最后是棋逢对手,打了个不分上下,自此他们撞在一块,总是吵,母亲去后,我这个老小却更似屋里的当家人,他们一开闹,我就棍棒伺候,他们就听话个一时半刻的,那会我还忧心,万一哪天我走了,他们可怎么活呢
——我以为他俩真正是互相厌着的呢!
——毕竟我们要做的,是许会丧命的事
你说,谁能看出他们将来成了对夫妻呢
红姐姐和我们生在同年同月同日,巧得很
她是孤儿,自打那天起就赖在我家,扬言要和哥斗个不死不休,母亲无奈,便做主认了她作义女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夜晚
那天一早,我在茶楼里听别的人说起穆良湖——七十七连湖第三湖中会放莲灯,回家就和哥提了一嘴,哥不在时又同红姐姐说起,结果那晚他们俩别别扭扭地相互牵扯着出门了,都说要去穆良湖逛逛
西洲的迷信,你们东洲的孩子可能不懂,七夕,一起看莲灯的恋人会白头到老
我还小得很,理不清他们的心思
哥总说红姐姐是个母夜叉,红姐姐喊哥作黑炭头,后来他们之间就直呼“小夜”、“黑子”,难听吧?难听就对了,他们是死对头,起绰号当然专挑难听的起
那晚天色已黑,母亲插香拜神
我们那里信的是青鸾,大概是因为西蜀尚云的缘故,爱屋及乌,凡是飞禽我们都看作神灵般,其中又以青鸾为最,我们西蜀人豢养的信鸽,尾羽上都点青芽纹
青鸟福佑,一路平安
拾掉落山野林木间的那些鸟羽——搭弓猎鸟是对神灵不敬,用涂料漆作青色,意即青鸟羽
将这成捆的青羽就着铁丝扎出一只活生生的青鸟来,贡在门前,母亲带我们兄妹三人在西蜀之地过了六年,母亲扎这个的手艺最好,不输镇上专干此事的手艺人张伯,哥和红姐姐却净会胡闹,常常拿了新做好的青羽互相对着对方乱扔,搞得一团糟,最后总惹得母亲大发雷霆
“我上辈子是欠了你们这俩小雏子什么哪?”
那晚就只我和母亲在家,母亲整理贡品,我则把家里打扫一趟,如此神灵上门时便不会厌恶家里脏乱,能多留些福气下来,然后突然有了敲门声,我以为是哥和红姐姐,就去打开门,却是一个持剑的人,他的脸我记得清楚,我吓坏了,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他一来就毁了我们家平静安详的日子,那时于我而言真的像是灭顶之灾,他打晕了我,我一醒来,已经远离了家里,我光着脚跑回家,娘亲不见了,哥和红姐姐还没回来,我怔怔地坐在家门口,脑子里闪过各种想法,最后终于想通了,我接受了,娘亲不见了,或许是死了,我们三人一夜之间,成了没娘也没爹的孩子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们长大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你能想象吗?我们三个什么都做过,乞讨卖可怜、翻垃圾堆、捡野菜,遇到神算子是我们最幸运的事,他收留我们,我们很尊敬他,他说要收我们中的两个为徒,我觉着虽说我是最小的,但论起来,是我一直当着家里的老大,便让给了他们
忘前尘,我恨透了这药,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这样!可我不是来怪你的,因为我也有错,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来东洲,要不是神算子叔叔执意回来,我们也不会随同,我也不会在人群里重新看到他,他不认得我了,也是,毕竟我已经长大了,我和哥哥违背阵宗规矩拜入暗门,全是为了杀他,为此神算子叔叔一气气出了重病来,你说我多么可笑,他那会不知道我的心思,只当我是晚辈,待我也是极好,我却觉着他是假惺惺,一直寻找着杀他的时机
我知道忘前尘这种药,是再后来,红姐姐受一个小姑娘之托去杀沈亦非,从他身上得了三颗,我们三人平分,一人一颗,那个小姑娘自称是舞坊的舞娘,被沈亦非杀了全家,身无长物,只愿以一舞换沈亦非的性命,红姐姐被她说得愤愤不平,自愿帮她,拉着我和哥去看了这一舞,那小姑娘身着长袖舞衣,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舞袖在空中旋转飞舞,化做一团团花云,后来舞衣上的鲜红竟一点点枯萎成枯黄色,从春到秋演了一曲,那袖子可真是……好像真的花朵一般,那舞你没见过,真可以说是一舞倾城,我都看呆了,哥和红姐姐也不例外,红姐姐回过神来,问哥,“黑子,你看傻了对不对?”
哥就回她,“你难道没看傻吗?”
“这哪能一样!”,红姐姐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你可不要对人家小姑娘有什么想法!”
可哥向来和她是针锋相对,“哼,我要是有你能怎样?”
红姐姐当时就气坏了,如果我不在,他们肯定又得争个你死我活,我一只手一个把他俩提出舞坊,来到街上,他们依旧在吵闹
哥说,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我看是你瞧着人家小姑娘乖巧,想拐人家去卖钱,见钱忘义的家伙,道上的人可是都这么说你的!”
红姐姐反驳他,“道上的人说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也不知怎的,红姐姐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最后随手捡了地上一块石头向哥砸过去,哥轻易便躲开来
就是在那时,我们偶然结识了闻人龙,因为那颗石子不偏不倚就砸中了他,他易名说他叫云间,还说他姐姐是闻人府中的婢子,名叫云荆,他姐弟二人父母早亡,真是好奇他如何说得出这般话来,那会他虽已丧父,你却仍安在,可我们信了,他问我们的名姓
红姐姐不理他,然后大踏步朝前走,现在想来,她估计是盼着哥会去追她的,哥一开始扭头不睬,后来大概是看红姐姐越走越远,慢慢地也急躁不安起来,闻人龙却仍拦着他问名字,约莫是情急之下急中生智,哥想都没想就大喊着回答了闻人龙的问话
他说他叫苏念红
我们从神算子叔叔那里得知,世有荒玉班为八,阵宗占了四块,两块在神算子叔叔手里,在他收徒时分别给了红姐姐和哥,两块则在师叔手里,传闻还有两座村子守着两块,一座东洲一座西洲,世代看守一棵梓树,两棵梓树据说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棺木所长,根根相连,叶叶交通,东洲的村子尊梓树为木神,两块荒玉则都在西洲的村子里,当村庄后人死绝,荒玉可使人起死回生,还有两块不知所踪,神算子叔叔说起时,我们仨都只当是一个飘渺的传说,但是,千里长老,你信吗?我现在觉得它是真的,它真的可以救回我的亲人,自那日,我哥病重垂危昏迷多年,如今我找到三块,靠着荒玉,他也总算醒了过来
我一生最厌有人欺骗于我,我一生最恨有人伤我亲人,可闻人龙全做了,我哥真心待他,我们为互相知会,还编了一道秘语,以敲打的轻重为号,我哥甚至将荒玉的一块转赠他做我的嫁妆,还说将来要收我俩的孩子为徒,这块荒玉就先做见证,那块荒玉后来在他手上不慎凹了一块瘢痕,他便说刻上一朵花用来遮掩,哪知他根本不是当雕刻师傅的料,刻了一朵难看到要死的花,红姐姐说,“世上绝没有比这更难看的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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