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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六年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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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在重复做着一个相同的梦。

箭羽穿过那一片死寂的枯枝残林, 箭头锋利的刃对准了容嫔,她缀满珠玉的发髻摇晃下闪过细碎的光斑,凛冬天下, 风都像是在扇人巴掌。

容嫔喋喋不休,姣好的容貌虽不再娇嫩,但仍然美得不可方物,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病情凶险该有的苍白。

许连琅只能看清她的唇齿掀动,目光却紧紧追随着那支箭。

她近乎麻木急切的希望那箭可以准一点, 可以直接让容嫔闭嘴。

人纵有劣根性,她又真的不是活菩萨。

第一箭,扎进了她华贵的厚重发髻中, 她方寸大乱, 口中那些接连不断的伤人话语被打断,她跌落在地上,惊恐的向她望过来。

许连琅整个人都是迟缓的,她被动的接受着梦里的一切,那像是已经演练过的一般, 冥冥注定的一双手牵扯她来到了容嫔身前,胸口一片湿濡,她还没有察觉到丝毫的疼痛, 就又陷入了一片海。

昏昏沉沉, 飘飘浮浮。

四肢百骸都像是浸泡在湿咸的海水中, 大脑操控不起身体,她只能任由自己的躯体飘向更深更深的海。

海的底,便又是这个梦的口。

周而复始, 无休无止。

直到有一天, 单调的重复的梦境中突然出现了新的画面, 她隐隐约约看到了耸云阁院中那尊佛像脚下莲瓣中的小娃娃,像是回到了最后一次去耸云阁的那天,神像突然朝她发难,在她手臂上留下青紫抓痕。

今遭也是一样,神仙白骨森森,莲瓣中的小娃娃将指甲对准了她,这次不是手臂,换成了胸口,大有一副不在她胸口剜出个洞势不罢休的模样。

她胸口就真的空出了个洞,黑黢黢的,往外流着血。

她看着胸口的伤,总觉得哪里是不一样的,她思来想去想不明白,直到额前几滴冰凉,顺着她的紧闭的眼,毫无温度的面颊流下。

她用手指去沾取,咸的,苦的。

有别于海水,那便是眼泪了。

不是她的眼泪,那会是谁的——她猛一抬头,看到了小娃娃那双眼,黑白分明,瞳孔大而亮,眼尾上翘而狭长,是凤眼。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早就失去知觉的手心突的一暖,是谁握住了她的手,紧接着源源不断的暖慢慢镀了过来。

她早该想到的,佛像是皇帝为了路介明所制,莲瓣中的小娃娃便也是他。

她觉得恐慌。

箭羽划破空气发出簌簌声响时,箭尖刺进她的肌肤时,死亡完全笼罩时,这一切一切来的恐慌,都不如此刻的大。

如果说苍天有眼,早就预兆了这一切,那老天便就是把她所承受的痛归给了路介明。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啊。

她尝试着唤醒身体,只要一想到路介明会这么怪罪自己,她就再也睡不下去了。

该有人告诉他,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丝毫关系,是她命该如此,亦或是说,她愿意,她情愿。

海水泄进她的鼻腔,溺水的感觉袭来,她拼命活动着四肢,尽力贴向海面。

她想起十岁的路介明,他佯装着强大却在她怀里瑟瑟,雷响在那么遥远的天际,他都会怕。

又想起十五岁的路介明,他空等了一夜,等不来自己的长寿面。

到底还是自己食言了,说好要陪他过十六岁生辰的。

越贴近海面,光越是刺眼,她的眼皮沉沉压在眼睑太久了,她刚刚掀动眼睫,久不见强光,又被刺的闭了回去。

……

黄梅雨季缠绵了日久,五行山缭绕在一团白雾之中,雾蒙蒙的,出门也不过两个时辰,裙衫衣角都要被水汽打透,晕出一团深渍。

小和尚敲着木鱼,打着瞌睡,光光的大脑门一嗑一嗑的,险些磕在供奉香火的烛台上,他伸了伸懒腰,侧过身去偷瞄新来的香客。

瞥见那绣着团竹的素纱衣,他皱了皱鼻子,“哎呀,又是老熟人了。”

他咕噜一下子爬起身,耳朵贴近墙角,偷听得师父与那施主低语,“我佛慈悲,施主总要学会放下,总不能她不醒,你也要闹得自己油尽灯枯。”

“清远大师,今日早朝,突然耳鸣,恍惚间,竟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听到她在叫我。”

山顶的大钟按时敲响,钟声远播,声波搅乱人的心跳频率,最响的那几声,像是要震的地都在颤抖。

那人的声音与这大钟余声一齐传来,竟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哪方更为悲怆。

“我都梦不到了她了。她都不肯让我梦到她了。”声音越发低沉,说到最后一个字音,他甚至于低下了头,手撑在膝盖上才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清远幽幽叹了口气,“你何苦这么为难自己。你随我来,我为你调息一下。”

见那人迟迟不动,清远大师又道:“你总不希望她醒来瞧见你这副模样吧。”

“她总会醒来的。”言止于此,那人眸光才亮了瞬,佝偻的腰背慢慢直起来,亦步亦趋的随着清远大师远去。

小和尚又开始慢慢的敲击木鱼,他嘴上喃喃,“一、二、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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