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户（下）17

“你还要这个家不？你要是要，就有要的办法，你要是不要，我夹个包棱回郎牡吐去，我就四处给你宣扬宣扬，你别以为我们老王家的人好欺负。”

正是这句话掐到了宝昌的心里，他片刻就怂了。

“要，我肯定要家。”

“那行了，你起来吧，不用管了。”“你可别弄死人家呀，那犯王法。”

“那能么。”

“你也别太难为人家，孤儿寡母的。”

“哎哟，这家伙，还有感情了，行了，你别管了。”

长工们还以为关了门关了窗不得打成啥样儿呢，没想到不一会儿拉倒了，屋里平静下来。

高王氏出来让长工套了车就奔西铁岭窝堡杨寡妇家去了。到了大门口，让长工在外面等着，她自己进了屋。杨寡妇一见来了个小脚的半沓子老太太就知道咋回事儿，忙让孩子出去玩去，自己下了地，局促地站在那里。而高王氏一见杨寡妇，也知道宝昌为啥犯错了。人家是又年轻又好看，硬争肯定争不过她，自己一点优势都没有。

“老杨妹子呀，我是高宝昌炕上的。”

“哦，老姐，你来啦。”

“嗯，你知道咋回事儿吧？”

杨寡妇的眼泪又哗哗地淌下来，“老姐，我知道都是我不对，是我养汉子了，我干了做损的事儿。”边说边想给高王氏跪下。

高王氏把她搀住，“别，别，老妹，你别这样，都是苦命的人，咱姐俩坐下来看看这事咋办好。”

杨寡妇知道，这事儿迟早都得露，只是时间的问题，毕竟屯邻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也想过找来了怎么办，也知道只要是来了就肯定不是善茬，她早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没想到这老高家的媳妇竟然使了软刀子。越是这样，杨寡妇越是觉得歉疚。最终的解决办法是说起来真的很可笑，也就高王氏能做出这样的事儿，任谁都不理解。

老高家给出两亩地，让杨寡妇种，如果宝昌愿意，你们俩还可以继续来往，等你家儿子长大了，到老高家当长工，但绝对不能生出孩子来。一旦有了孩子这个约定就无效了，到时候别怪我高王氏，翻脸不认人。杨寡妇自然是感恩戴德，只是这地的所有权不会给你，只要你杨寡妇死了，就收回。

可越是这样，宝昌越不敢，就这样跟杨寡妇断了。杨寡妇种了几年的地得病死了，她的儿子倒真的到老高家当了长工，一直到开辟。 开辟了，高宝昌让工作组给定了个富农，属于被孤立的对象。倒是那些长工短工分了他的地，开始耀武扬威起来，宝昌后来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穷人怕得地，得地就装屁。”生活就是这样魔幻，还真像当年他发的誓似的，不能对不起媳妇儿，要是做了错事儿，老高家的地全败光，过一辈子穷日子。

宝昌穷了，也怕了，只要一开会，他就得上台。

倒是这杨寡妇的儿子感恩戴德，他不管你什么富农不富农，他只记得小的时候宝昌周济了他们娘俩儿，还给他一碗饭吃。每次宝昌上台跪得时间长了，腿麻了，他就上去把宝昌给搀下来，别的人都笑话他，说他是富农养熟的狗，还故意说宝昌跟他妈有一腿。他也不吱声，你们爱说啥就说啥。实在气急了就喊，“能当人不当，你们非当牲口？你们有多少没拿过老高家的救济？”

“那是老高家欺压劳苦大众。”

“放屁，人家老高家欠你的呢？”

这些人就吵吵着要把他也弄到台上去，这老杨家的小伙儿倒是硬气，“你们谁敢，你动我一下试试，今天晚上，哎，就今天晚上，我砍死你全家，你们欺负别人行，你欺负我一下试试。”停了停他又说：“我们娘俩当初活不下去了，要是没有人家老高家给钱给地，就没我今天，我早死了，那个时候你们这帮王八犊子在哪儿呢？做人不能丧良心，我没念过，可我知道良心摆在那里。”

看着他真急了，这帮人也就不吵吵了，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确实是这样。

高王氏跟宝昌商量，在贴岭窝堡认识的人太多，好多都在老高家干过长短工，还有一些不对付的人，都在那儿看着呢，巴不得伸手打你几巴掌，要不搬家吧？

宝昌问：“往哪儿搬？”

“跟二姑爷李财说了，搬土龙去吧，在二闺女跟前还能照应着点，眼看着建民也该要娶媳妇了，在贴岭窝堡，谁能把闺女给咱们？”

“好吧，听你的。”

就算是老高家没有了地，宝昌依然听媳妇儿的，一直到高王氏死。

高王氏用自己的隐忍在老高家争得一席之地，可她飞扬跋扈的性格是从小就有的，只不过她善于隐藏，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可只要稍有机会，就会露出尖尖的爪子和锐利的牙齿。

作为一个媳妇她是成功的，她可以在最开始就得到户主的欢心，并在几年之内掌握一个家的大权，又能将自己的老爷们儿调教的毫无脾气。可她作为一个人却是不可理喻的，她的权力欲望极度膨胀，在老王家就兴风作浪，吵吵着分家，没有得到结果后，就找其它门路专权。

如果不是她，高柱可能还会多活几年，如果没有她，二娘也不至于气死，如果不是她的狡猾，宝昌兄弟之间也不会以仇人相向，如果不是她的贪婪，宝昌就会是中农，而不至于划成富农。正如老公公高柱临死前喊的，“王金凤，你会不得好死。”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须，可对于一个做了不少亏心事的王金凤，或者高王氏，她的心是虚的，每年清明、过年都打发后辈儿去上坟。上坟的钱都不敢少花，因为她怕。她怕受过她害的人会回来找她。当然人死了就是死了，折磨她的不是祖先，不是鬼神，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心中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