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燎原 (第2/2页)
阿廿借着他冷声冷气的“吉言”点点头,目光落到他脸上,发现他的脸色也惨白得吓人。
她心头一动,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似乎每次逢着她受伤,夜悬阳的脸色都不好看。
不可能是因为心疼她……
阿廿努力沉了口气,憋了许久的念头又一次冒出来,“尊使,我……有个问题……”
这样的套话,夜悬阳心情好的时候兴许能“嗯”一声,逢着今天烦躁,干脆理都不理,抱着手臂假寐。
阿廿自顾自问下去:“尊使,我的念境……是不是在你身上?”
那一刻,夜悬阳庆幸自己闭着眼,才不会被她看到眼中的波澜。转瞬后,他继续端着一副沉冷的脸,懒洋洋的回她:“你想的倒美。”
阿廿依然盯着他,“真的不是吗?”
“你就这么想和我攀上关系?”
“我从一开始不就是奔着和你攀上关系来的?”
他睁开一点眼缝,看到阿廿带着无助的假笑的脸,突然就有了片刻犹豫:倘若她真的喜欢上他,真心实意与他亲近,是不是就有机会把念境还给她,让她重新回到当年那个念境至纯的天纵奇才?
可是,如何喜欢?怎样才算喜欢……如他们俩这样活在真真假假的困厄中的人,真的还有心思去喜欢谁吗?
情愫这桩亘古难解的麻烦事冷不丁闯进尊使大人脑袋里,顷刻乱成一片燎原。他塞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越想越烦,索性起身出去。
离房门还有两步的位置,悬阳左腿骤然剧痛起来。
他心思电转,立刻意识到这丫头仍没死心,还偷偷在试探他。他无波无澜,借着拉开门的动作遮住微促半分的步伐,抬腿出门,步履如风。
在别人眼皮下掩盖各种突如其来的伤痛,这是他多年磨砺出的本能,寂牢晦暗中上百双眼睛都看不出破绽,更别说她一个废物。
屋中的阿廿默默放开死按着伤口的手,这鲜血淋漓的刀口戳下去,夜悬阳什么反应都没有,她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只默默叹了口气,许是自己想多了吧……若她的念境真的在夜悬阳身上,凭这尊使的手段,该杀了她落得干净才是,又怎会纵着她招灾惹祸?
这边鹿阿廿满心刀光剑影,却没猜到她以为杀伐决断的寂牢尊使此时正把自己困缚在“如何让小姑娘对自己动情”的难题里。
阮契阔回来的时候,夜悬阳靠在酒楼屋顶,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伸得老长,腿下垫着那只被他收拾得无比温顺的风生兽。
楼下街市,一对男女正卿卿我我,边走路边说悄悄话,腻歪的很。悬阳眯眼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说,他俩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阮契阔一愣,“小尊使想学这个?”
“你会吗?”
“在下枕边容不得活人。”
悬阳兴味寥寥,不动声色的言归正传,“这几日擒了二十八个囚徒,可都送去别云涧了?”
“送去了二十七个,鹿姑娘抓的那个,伤势过重,已经没了。”
“她这股狠劲儿,快赶上你了。”
“在下十七岁时,远不及鹿姑娘这般果决。”
悬阳把目光从那对男女身上收回,难得认真瞧瞧这位阁主。
阮契阔当年乃是蔚北袁氏弟子,弱冠之年被逐出师门,之后四年中,他换了四个身份,杀了四个门派的宗长,最终在驿兽阁做副使时被压入寂牢,谁料想他转头便逃了出来,踩着老阁主的尸骨坐上如今的位置。背师叛主、杀人越货、恩将仇报样样不落,天生地养的恶匪活宝典。
最玄妙的是,阮契阔并未经过蚁噬,也从未对舍寻师徒有过半点恩情,夜悬阳却似乎从未打算把他抓回去。此人的存在,就像是森严晦暗的寂牢中开了个隐秘的暗道,可惜暗道通往之处并非清风暖阳,而是更加不堪的墟骸。
阮契阔被夜悬阳打量,依然平静,“小尊使,北境附近能擒获二十几人已经差不多了,该换个地方了。”
“是该换换了,你觉得换哪儿合适?”
“打草搂兔子,闲岔关口是个好去处。”
“闲岔关人多眼杂,眼下……”
他话没说完,眼风扫着街巷口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片刻后,屋顶上只剩一个孑立的驿兽阁主,和一只被压扁了的满眼茫然的青皮猫。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