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锦簇 (第2/2页)
夜悬阳皱了眉,转过身低头看她,“我是不是近两日对你太好了?让你有胆子多管闲事?”
“那我还救了你的命呢!”
“那又如何?”
阿廿被他这样看着,刚硬气了两句又怂了,“倒也不能如何,你早就说过的,夜悬阳哪有人情可言……”
“你知道就好。”
“可你一直这样……真的不会累吗?”
“我生来便是如此,你我之间不过交易而已,你若是闲着就去练练功,免得无甚本事,只能靠招摇撞骗过日子。”
阿廿垂着脑袋小声哼唧:“哪有什么生来如此,我生来还是个天纵奇才呢……”
“你说什么?”
“没……我瞎说的……”
夜悬阳沉了口气,“我先走了。”
“等一下!”阿廿突然拉住他的袖子,一双眼睛清亮亮的,“尊使,你等我一下!”
“你又做什么?”
“等我一下,一定等我啊!我马上就回来!”阿廿边说边往外跑,眨眼没了影。
夜悬阳是真的不耐烦了,想都没想就选了不等,毫不留情的拂袖而去。
过了半刻,又转回来,站在方才阿廿离去的位置,别扭着一张冷脸。
阿廿这一去一回果然不久,没一会儿,远处小跑声“哒哒哒”便逐渐近了,夜悬阳转过脸不去看门口,耳听得身后有人开门,呼哧带喘的声音里满是欣喜,“尊使你真的没走啊!我还以为你会不耐烦呢……”
阿廿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他面前,一张脸跑得全是汗的,却笑得如山花烂漫。
“你去哪儿了?”
那小女子弯起眼睛,孩子似的从背后变出一簇野花递到他面前,“看!送你的!”
夜悬阳怔了一下,旋即有些哭笑不得,“跑得满头大汗就为了这个?”
阿廿不答,一股脑把野花都塞在他衣襟里,“你看,哪儿有什么生来如此,尊使明明也可以花团锦簇呀!”
晚间的山花开得并不踊跃,花瓣半阖半拢,还有两朵被阿廿折腾掉了叶子,但好歹也算春意盎然。小花们从衣襟里支棱出各自缤纷的脑袋,英勇无畏的戳着尊使大人的下巴。
夜悬阳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发脾气,无奈道:“你几岁了?别闹了。”
阿廿还没放弃,只是语气有点怂,“这不挺好看的嘛?人比花娇……”
“再闹我真的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错了……”阿廿垮着一张小丧脸,半垂着眼睫把他衣襟里的花慢慢扒拉出来,抱在自己怀里,“尊使,我觉得你好像从来没开心过。”
她发梢还汗湿着,贴在半边红肿的脸上,夜悬阳瞧着,终是没忍心说出太无情的话,“我挺好的。”
他转身离开,突然听到身后的小女子叫他,“尊使,这世间没有谁是注定寂寥的,你连孤寒尘垢都容得下,又怎会容不下秋月春风呢?”
夜悬阳的脚步顿了顿,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月渐渐朝西偏去,夜悬阳回到客房,宽去外袍,几片细小的花瓣飘然落下。
他垂眸看去,呆呆愣了一会儿。
无恕又“哗啦一声”,夜悬阳回过神来,解开里衣,无恕立刻像撒欢的鹰一样飞出来,把他拽了个踉跄,然后在空中猛兜了两圈,才慢慢落下去。
这银链被束了两日,几乎没有一刻是消停的,悬阳肩胛早就肿起一大片,皮肉与银链相接处正渗着血。他取了个帕子胡乱把血擦干净,然后囫囵吞掉了桌上的点心和水果,这才慢慢坐直,平复气息。
无恕闹够了,老老实实伏在他手臂上。
悬阳抬起右臂看着它,“刚才在她面前,你抖什么?三月二十,你也听到了?”
银链动了动,把他缠得更紧了。夜悬阳手臂青筋暴起,惨白的皮肉和银链紧绞在一起,谁也不肯松懈。
五年前的三月二十,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甚至无恕也忘不了。
那天,十八岁的夜悬阳被自己的师父捆在刑架上,生生受着一条银链在他肩胛上穿了三圈。他拳头捏得几乎碎裂,头在架子上撞出了血,整个山洞里的夜蝠毒虫都逃命似的避开那炽烈惨痛的嘶吼。
那天,冰冷桀骜的小崽子第一次向人求饶,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夜悬阳闭着眼,额头冷汗涔涔,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那日。
无恕感觉到了什么,慢慢放开了一些。
悬阳下巴上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汗水,眼中的红灼褪去,重新回到一片死寂。
“看来你也不相信这天下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我料得没错,堂堂别云涧圣主不会无缘无故失踪,我师父,笙闲,包括你这条古怪的链子……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关联,还有那个丫头,这一切最好与她无关,否则……”
他又垂眸看了看地上的花瓣,“否则,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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