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长溪(五) (第1/3页)
李恒有些虚弱,连直起身子都费劲,薛应挽扶他后背之时,也觉察到触感有些奇怪。
支撑的骨头发软,没有一点韧性,松松垮垮,像是按在一块柔软的泥里,能轻易塌陷,揉捏出各种形状。
这不该是一个“人”应有的触感。
薛应挽顺势将指腹按在他脉搏之处。
李恒呼吸缓而长,声音轻哑,看了一眼依旧脸色发冷的越辞,陷入了回忆中,“那日,与越公子分别之后,我本打算回家准备求亲事宜。”
“可当晚,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自己到了一个没有边界,没有景象的地方,入目所及都是一片纯白,四周静得可怕,唯一有色彩之物,是一块在天上的石头。”
越辞:“石头?”
李恒点头:“那石头就这么在头顶固定着,跟看月亮一样,不管怎么走好像都没有变化,像是很多种数不清的颜色混杂在一起凝结的一团东西。
时而透明,时而团聚,光照也像水波纹一般粼粼而动,瑰丽得有些诡异。”
“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好像没有尽头似的,我一直走,一直走,太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昏迷在那处,醒来时,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说到此处,李恒神情变得严肃。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体内多了什么东西,然后内脏就像糖块一样一点点那团似水膜的东西包裹。
被散发的热气同化,再慢慢往外生长,占满我的身体。这个过程缓慢而长久,让你不得不每时每刻都承受这种煎熬。”
“开始我以为只是错觉,直到我真的摸到了我的肚子,”李恒用另一只空下的手掌,揉上自己腹部,“这里,是软的。”
每个人的肚子都是软的,可李恒知道,他的是不同的,在薛应挽将手掌同样搭上时,亦是吃了一惊。
这处和方才摸上肩背的触感相同,已然不再像是正常的皮肉,反倒像一层薄薄的皮,底下塞满了类似蓬松的棉花软物,指尖微动,便深深陷入进去。
仔细感受时,更像有无数的蚁虫或是蛆虫在掌心不断爬动,如水般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担忧他穿破皮肉而出。
薛应挽不解:“为何偏偏是你,你可有做过什么特殊的事,或去了什么特殊地方?”
李恒说道:“没有,除却与越公子交流,我便只在家中读,偶尔到城郊摘些野菜煮汤,再无其他”
李恒像是已经坦然接受自己的变化,甚至讲起时,脸上都带着一点诡异的笑:“很奇怪,我从前是个怕死的人,如今像在一步步看自己走向死亡,却没有当时的恐惧,而是觉得这是一种恩典,让我想要去接纳。只是……我却还是在意,和小昭的约定。”
“我很庆幸,在没有真正成亲之前发生了这件事,她的名声不会坏,往后还能遇上更好的人。”
所以,才要谎称自己和移情别恋的女子离开长溪,让小昭不再为他伤心。
李恒看向对着越辞一副没好气臭脸的蟒妖:“我与阿余从小长大,我不奢求什么,只希望他能替我保护小昭,等小昭找到下一个喜爱她,待她好的人,我便也无憾了。”
他从枕下摸出一只装好银票的荷包,“我走以后,还请劳烦二位仙长,替我送去给小昭。”
蟒妖纠正:“你死了,我替你保护小昭到她找到新人,然后,我的报恩也能结束了。”
李恒知道小昭会跟来,故意让小昭看到蟒妖假扮女子的背影,令他死心。
蟒妖夜晚则是为保护小昭去的,却只顾着看人,忽视小昭本就是凡人,不小心看到他本体吓得惊慌失措,加之因李恒之事伤心过度,两相交加,这才情绪崩溃。
说到头,竟还是一场误会。
李恒眉眼温和,唇角柔柔勾着,一下下摸着自己的肚子。
月光落在他身上,薛应挽此刻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李恒这副神情竟像个在安抚和期待孩子到来的母亲,甚至还含带了一种……慈爱的母性。
薛应挽再一次探上他脉搏,不过片刻,便松开了手。
“奇怪,”他说,“你的脉搏,已经不再跳动了。”
蟒妖活了千年,多少知道“脉搏不再跳动”对于凡人来说这是什么意思,惊道:“啊?那他不就已经死了吗?”
“照理说来,是的,”薛应挽也十分不解,“如果是这样,那现在在你身体里的……究竟是什么呢?”
越辞的话就比较直白:“那他没得救了?”
薛应挽显然很犹豫:“倘若他还有自主意识,那说明他的灵魂依旧在体内,与另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共存。朝华宗倒是有一种抽魂之法,只是我觉得他的情况并不适用,最稳妥的办法还是该将他带上宗门,让长老看一看究竟怎么回事……”
越辞拉开屋内椅凳,靠坐其上:“既然有抽魂方法,那就试一试,要是不行再带上宗门。反正那些宗门长老遇上这种事多半不会在乎他死活,最后查不出来也是一剑了结了完事。”
蟒妖“哎、哎”两声阻止,“别啊,他自己死可以,但你们要带他去寻死那可不行,这有违我的道义,损功德的……”
薛应挽看出越辞对此时兴趣不小,才希望他在在此处了事,越辞还能参与,等上了宗门,他一个外门弟子便不一定能继续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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