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陈雾

昨日段忘容将血衣送回房里，便向他请求：“血衣前辈尚无法运功，可否让在下替前辈出战？”

血衣躺在**身体无法动弹，脑袋却倏地弹了起来，他睁大眼睛，情绪激动：“公主殿下这是要折煞我吗？！”

段忘容神色自若：“说来前辈可能不太相信，前辈的奔浪刀法，我大概已经习得六七成。”

血衣双眸猛然一滞，旋即眨眨眼，躺下脑袋，说：“奔浪刀法从未传授给神泉教以外的人，公主殿下怎么可能会习得？这种玩笑开不得的。”

“我虽不知奔浪刀法的心法，但那一日看血衣前辈与师父对战，奔浪刀法第一式和第八式，我都是可以使出来的。”段忘容浅笑嫣然，“其实我也很好奇，我年幼时曾经在长平国待过几年，只是记忆残缺不全，或许蒙过神泉教的恩情也未可知。”

“呸！神泉教无恶不作，公主殿下怎么会蒙他们的恩？！”血衣突然义愤填膺，“奔浪刀法也并非多么高深的武功，殿下只是悟性高而已！”

段忘容看着他，极为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血衣似乎在竭力撇清神泉教与她的关系。

十三年前长平国与义宁国战火不断，战争几乎耗空了义宁国，为了韬光养晦，义宁王段烈忍辱负重，前去与长平王议和，长平王同意停战，但需要让四岁的段忘容去长平国为质。质子生涯一晃便是五年，直到长平国被灭，义宁王才把九岁的段忘容接回。可令她困惑的是，这五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的。

回归后，她心里只残留着一种奇妙的感觉，她也说不清到底是温暖还是感动，就仿佛在溺水窒息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是在无尽黑暗里探进来的一束光。

后来跟着父王学习九段枪法，无意中见人耍双刀，她顿觉似曾相识，主动要求尝试双刀，结果竟行云流水地耍出一套刀法，义宁王说，那便是神泉教的奔浪刀法。

“奔浪刀法是否高深我没资格去评论，但若是可以助前辈一臂之力，我自是义不容辞。前辈救过我的命，如今有难，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段忘容态度陡然间变得强硬起来，“我知前辈是长平国人，对我义宁国衔悲茹恨，只是前辈如今自身难保，纵使想拒绝本公主，恐怕也由不得前辈了。”

血衣心头猛然一颤，怔怔地张着嘴，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连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段忘容不想让他太过为难，倒是也给他留了台阶，离开前她说：“前辈不必立刻给我答复，若是前辈想通了，便将破晦交予我手中即可。”

细雨淅沥，随风斜飞。

段忘容手里握着破晦双刀，握着的是一份守护恩人的使命，更是一份超越了国家纷争和种族恩怨的信任。

“怎么又是你！”慈隐指着段忘容，厉声道，“你当我等是三岁小孩，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吗？”

段忘容不卑不亢：“依晚辈所见，前辈似乎搞错重点了。”

蛾眉派掌门狐疑地问：“什么重点？”

段忘容唇角轻轻一勾，平静地说：“晚辈到底是谁的弟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诸位前辈要面对的对手是谁。”

她表现得有礼有节，不矜不伐，子珩看着她的眼睛里始终亮着光。

“你这刁蛮丫头，是以为本座教训不了你么？”慈隐拔剑出鞘，迅猛而傲狠地朝段忘容面门刺了过去，“今日老尼我便教教你如何做人！”

慈隐手里的那把剑名曰斩火，在江湖上的地位足以与破晦齐名，而蛾眉派的斩火剑法也丝毫不逊于奔浪刀法。血衣奔浪刀法已臻化境，经过自己的研究创新，在威势上要胜过斩火剑法，然而段忘容对奔浪刀法的掌握程度不过六七成，与斩火剑法修得圆满的慈隐师太对决，胜负自是未可知的。

剑锋肃杀，慈隐运起内力，那泛着青光的长剑便在刹那间染成了火红色，破晦能否劈山断江只是传说，斩火却并非空有其名，慈隐曾凭一己之力，斩断一场山林大火，护佑了山下万千百姓。

当剑锋袭来之时，段忘容如海燕展翅般伸开双臂，右脚脚尖着地，遽然向后方退去，斩火剑势太强，她根本接不下这一击，只能待其锋芒减弱后再寻隙攻击。

慈隐与张广温年纪相仿，眼神沉着，面如严霜，不怒自威，见她有意避开斩火的锋芒，登时双脚蹬地，宛若汹涌而起的火浪，呼哧一下贴近了对方的身。

闪着火光的剑尖倏然间逼近段忘容的眉心，她甚至能感受到那股足以融化高山玄铁的炙热。

“师太近她身了！妙哉妙哉！”

“看来这丫头适合舞枪，不适合舞刀啊！”

“奔浪刀法越是高阶越是需要与敌人保持距离，既然被近了身，她也只能凭借深厚的内力保住自己的性命，想使出奔浪刀法，恐怕也只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周围不断有兴奋的声音传了出来，血衣倒是没有多么紧张，淡淡地说：“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段忘容闻言沉静如水的眸子蓦地闪过一丝亮光，她面不改色，一边后退，双刀在身后飞速地舞出刀花，奔浪刀法威力虽盛，却跟大多数追求直捣黄龙的武学不同，它需要一个蓄力的过程，每一阶招式圆满才能给出致命一击。慈隐本能地察觉到不妙，这丫头片子与廖千山对决时以不变应万变，如今若是让她得了反击的机会，后果不堪设想，念及此处，慈隐立刻将真气凝聚在斩火剑之上，火舌怒舔而来，堪堪就要烧到段忘容的秀额！

血衣没想到这老尼姑求胜心如此之强，“公主殿下小心”这几个字正要脱口而出，却不知从哪飞来一阵邪风，硬是把那熊然的火浪给吹得掉转了方向。

慈隐陡然一惊，她叱咤武林多年，自然也不会乱了阵脚，迅速将真气注入斩火剑之上，奈何这股风——确切地说，是这股真气太过强盛，她竟无法在一瞬间内扭转乾坤。

就是在这短短一瞬，段忘容蓄力完毕，双刀对空一劈，一股劲风猝然从刀尖向四方席卷而去。

正是奔浪刀法第七式：陈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