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警告曹氏
赵之蓁走的时候,赵霜意并不曾跟着送出去。依着此间的规矩,没有许人的姑娘,断然不能跟着要出嫁的姐妹一道出门,也不知是不是因了两人一道出去总有一个是陪嫁的说法,但总归是不吉利的。
碍着这一重,赵霜意也只能将赵之蓁送出她的闺房,之后便只能在房中等着自家送亲的人回来,不到那时候,是不能出门的。
不知是不是赵之蓁的哭嫁实在太过投入,她离开的时候,一直强忍着的金氏终于一扭头哭了出来。而赵徐氏目光沉沉地看过来,眉尖一蹙:“哭什么?今日除了五丫头,谁都不准哭!你又不是不知道!”
金氏用帕子按没了还没落下脸颊的泪水,哽咽道:“夫人,五姑娘到底是奴身上落下来的一块肉啊。”
“正是因为这个,你才不能哭!”赵徐氏神色平静:“她去做侧室,已然不算什么可堪欢喜的事儿了,若让她听到你在哭,心里头岂不是更要难受?”
金氏点着头,想说什么,却把哭声捂在了胸腔里。赵之蓁的闺房里头一片安静,留在此处的女眷们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倒是遥远的滴漏声那么清晰,一下一下,声声落在人心里头。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去送亲的众人终于回来了,按着他们的说法,今日不愧是钦天监挑出来的大好日子,这一路顺畅无比,如今赵之蓁已经进了王府新房之中歇息了。
金氏听了这消息,当即便和赵徐氏请求回去。赵徐氏自然知晓她现下心中不好受,却也无意为难,点头允了,才着人问外头的:“咱们家的五姑娘和季家的三姑娘,谁先到了王府?”
那外头传话的小厮听了这一个问题,却是迟疑了一阵子,才道:“是同时到的……只是,季家想先进门,五姑娘说不和他们争,这一回送亲去的三爷也好说话,就……就让季家先进了门的。”
回话的人声音不小,房里头的女眷人人都听得到。赵徐氏尚未说话,长媳曹氏便冷笑了一声,眼睛觑着老三赵葆祺的妻子宋氏:“好个好说话!咱们的官衔比季家还高,凭什么咱们家的姑娘就该晚进门?这可真是……”
宋氏仿佛是挨了一耳光一般,脸色血红,低着头讷讷道:“这……”
“今后人人都知晓,咱们家的姑娘比季家的晚进门,可真是长脸!”曹氏翻了宋氏一眼:“我早就说过,这种事儿,叫三弟去办,一旦有个纷争,定然妥当不了!”
宋氏被她说得难堪,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子心劲,抬起头,不平道:“叫三爷去送亲,那是爹的决定。三爷便是办砸了,也是咱们辜负了爹的心意,怎么依着大嫂的说法,竟好像是爹爹识人不明?”
“我何时说是爹爹的错儿了?”曹氏顺风改口,正要再说下去,仿佛一直听不到她们两人争执的赵徐氏开口了,却是对着外头的小厮道:“三爷做得很好,你们都累着了,去歇着吧。该领赏的,一例都找钱妈妈去。”
外头的小厮恭恭敬敬应了,飞一般跑了去领钱。而屋子里,方才还要接着指责宋氏的曹氏,便如同生吞了一只螃蟹梗在了嗓子眼处,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遇事先想想究竟是好是坏,再说该不该去争斗。”赵徐氏这才扭过头来,凉凉淡淡扫了曹氏一眼:“你当王妃是傻的么,两个侧妃一天进门,她定会打听这二人的行为,这谁先谁后的事儿,怎么瞒得过她?你也是做正室的,我问你,你是更喜欢谦逊有礼的妾室,还是喜欢凡事必争的妾室?”
曹氏脸涨得通红,憋了好一阵子,道:“可是爹爹的品级,比季家高啊!”
“你爹的品级,和定远侯比起来谁高?”赵徐氏沉着眉眼道:“在卫氏面前,咱们两家子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谦恭一点,那是应当应分的。在季家跟前,咱们高那么一点儿,可越是谦恭,越显出咱们是香门第君子之风,不和他们赳赳武夫一般计较!”
“可……若是不争,我怕五妹妹叫人欺负了去。”
“做人侧室的,争又能争出什么来?”赵徐氏笑了一声:“你也趁早别想着靠五丫头在王府里拼命,好给你们两口子博下什么颜面来,她虽然不是我身上落下来的,可也是我养大的。做母亲的,这些年情分在,总是盼着她自己越过越好的——你们夫妇两个的心思,当我是不知道?有个女孩儿在殿下身边伺候着,有时候是有些作用,可若是指望她一个人,那这点儿作用怕都没有了。”
“娘这话是怎么说的……”曹氏讪笑道。
“世上哪个男子会喜欢一心一意向着娘家,三天两头挑起事端的妻子?”赵徐氏道:“五丫头还是个侧妃,那算得了什么?若是珍惜羽毛,今后有的是好日子,若是一入王府便叫你们夫妇两个指使着做这个那个,殿下与王妃,可都不是光看看就罢了的!”
她一边说着,曹氏一边硬着头皮听着,见婆母说着说着歇了口气,正想赶紧补几句话,省的叫她认定自己夫妇不靠谱,可尚未开口,赵徐氏又顶上来了一句:“我同五丫头说过了,她在王府里头,咱们家的人说的话,除了我和她父亲的,旁人所言她一概不必听!你们若是没有这份心思,那最好,若是有,趁早收了吧!殿下要的是辅佐他的赵家,不是半点儿力都没出还想从他身上攫好处的赵家!”
赵霜意听着母亲的话,脑海中却又浮现起赵尚在庭院之中呵斥赵葆祯的一幕,她突然觉得有些心惊。
赵尚和赵徐氏,早就知道长子不大成器,还总盼着能扯着妹妹的裙带往上爬的情节了吧?只是长子到底是长子,那不是父母一点儿不满就会踩到泥里头的。于是赵尚认定了是长媳不贤,换个贤惠的来才好,而赵徐氏么……她不敢肯定赵徐氏有没有休了长媳的心思,但今日赵徐氏的话,说是提点都太重了些。
这是警告,警告曹氏你们两个做的事儿我们都知道。这也是示范,示范一个真正的高门夫人该有多深的心和多大的手。
曹氏还差得远,倒是一边儿平时爱玩爱闹的宋氏此时不敢搭话,反而显得有了几分城府。
赵徐氏说完这一通话,见曹氏已经不敢说什么了,才缓了缓口气:“你好生想想吧。官场里也罢,后宅里也罢,逢人必争,一定是害人害己的。做官的再大,大不过陛下,后宅里便是当了夫人,头顶上也还有老爷,怎么才能叫头顶上那一位相信你支持你,这才是本事!今日若是葆祯去送亲,遇得那季家人,只怕他就要争到底了,你细细想想,那有好处没有?谁先进去一步后进去一步,不都是殿下的侧妃?今后下人们是高看一眼还是人见人踩,最要紧的是她们谁得了殿下的宠,谁不碍王妃的眼!”
曹氏诺诺连声,赵徐氏这才解了点儿气,道:“你回去吧,和葆祯说一句,让他好好办了他的差事,逢事少言语少争斗,有他爹在,压根儿轮不着他出那份风头!你既然是他的内人,就该做个贤良的,该劝的时候要劝,他傻,你不能跟着傻!”
这房中的女眷,大概只有赵霜意一个人知道自家爹今日和赵葆祯说了些话,也只有她才会在一瞬间想到——不管曹氏回去是和赵葆祯抱怨赵徐氏,还是按着赵徐氏的意思啰嗦赵葆祯,又或者只是转告赵葆祯他娘不让他妹妹帮他们忙,都会引起赵葆祯的愤怒的。
但是赵霜意并不想提点曹氏这事儿。她可还忘不掉在观灯的那一天曹氏说的那些话!既然曹氏没把她的声名当回事儿信口胡说,她又为什么要管曹氏是不是会一脸撞在南墙上呢?
这一夜,赵霜意睡得是挺好的。即便她有点儿担心赵之蓁,但想来赵之蓁今晚也不会见到冀王,更不会闹出什么岔子,便也能安心了。而与她所住西院的一片安静相比,赵葆祺夫妇却是半夜没睡着觉——只隔着一重院子,赵葆祯与曹氏那边响动忒大,先是男子的怒斥,然后是女人的哭喊,接着一片喧哗夫人驾到,等到安静下来,外头天光都快泛白了。
第二日早上,赵霜意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赫然发现除了她之外人人都顶着黑眼圈儿,曹氏尤甚,那眼眶子是黑的,眼白却是红的,一副哭了半夜的模样。宋氏比曹氏好一点,却也一脸憔悴,显然是一夜没怎么睡。
而赵徐氏虽然没有两个儿媳那么颓废,却也显得没什么精神,待她们行过礼便让她们回去了。可这话还没落地,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正是赵蟹儿,到了庑廊下头便拽住了桃枝:“老……老爷在……在夫人这里不在?”
桃枝一把挣开赵蟹儿的手:“夫人姑娘们在里头,拉拉扯扯,像什么话——老爷去房隔廊子里头教那一对儿新八哥儿呢,怎么的?”
赵蟹儿压根就顾不上和她说话,一转头便朝着赵尚的房跑过去,倒将桃枝闹了个下不来台。里头赵徐氏看到了,眉心微微一跳:“桃枝,赵蟹儿干什么去了?”
“说是有事儿寻老爷呢。”桃枝脆生生道:“紧赶慢赶,好像真有个大螃蟹钳在他脚后跟上!”
赵徐氏一怔,道:“走,咱们也去房!今日是什么日子,大清早就这般忙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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