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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他的经历(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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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元惟扬说到这儿也就停下来了,并不曾无休止地接着说下去,只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赵霜意就势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想了好一阵子,才试探道:“你同我说这些话,可曾想过……若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会被你吓着呢。”

元惟扬大抵已经认定了她就是他的那个人,一点儿也没有新婚的腼腆,反倒微微侧脸,在她脸颊边上轻吻了一下:“我相信你也会记得的,倒是初时有些怀疑你还愿不愿意见到我。”

这话的意思有些耐人寻味呢……不愿意见到他?他到底干了什么?

“何以见得我一定记得?”

“你可还记得我打了季照辉的那个上元灯会?”元惟扬道:“你告诉我当心季家二姑娘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你从前与她那么好,若不是还记得那些事,怎么会提醒我她或许会想杀人呢。而且先前,你用过她给你的药,脸上落了疤痕,这一回却没有,她母亲生辰你们赴宴,你也没有再被传出……传那些不好的话。我那时便想,或许你也什么都知道,因此有了提防,只是……你不知道我也还记得。”

赵霜意听到这里,竟是悚然一惊——元惟扬这不像是在骗人,也不像是神智不清。他的回忆……他的回忆和自己穿越之后季雪川的作为是相符的!季雪川的安排,除了她之外,连赵之蓁都不会全然清楚,可元惟扬每一桩都知晓,怕是他当真听到过,甚至见到过。

也就是说,元惟扬经历过的事情,或许正是“季雪川复仇成功”的剧情。

在那个剧情里,没有穿越的她,只有还把季雪川当做好闺蜜因此并不加提防的赵双宜——她莫名跌倒了,伤了脸,又用了挚友给她的药,脸上落下了伤疤。那场让卫四姑娘顶缸了的宴席,原本该突然离席呕吐最后被传出闲话的人也是她……她会在季雪川一步一步的算计之中永远失去向上的机会,或许连嫁给元惟扬的安排也不会如今日一般是一场好姻缘,最后更是连她带他们的孩子都被季雪川给害了,害到什么程度呢,季雪川那么恨她,只怕是想要了她的命吧?

单是想想这样的命运,她就忍不住要颤栗,并且满是后怕地感叹一句——她的命真好!若不是那位席姑姑提醒,不是赵之蓁眼尖,不是卫四姑娘左撇子,她会怎样?季雪川安排下的那些陷阱,她会不会一个个踩上去?

“不,我……其实我并不都记得。”赵霜意想了想,闷声道:“有些事我还能记住,但你说的那些事,我忘了,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的……”

“哦?”元惟扬一怔,松开了她几分,望着她的眼,小心翼翼地问:“你,你忘了什么事?”

“我忘了我最后是怎样了。”她抬起头,道:“我连你都没记住,也不记得那个孩子……对不起,我……”

“你……”元惟扬明显地噎了一下,他显然不能接受上辈子的妻子能记着仇人却忘了他的事实,只是这初时的不满,却很快被一股悲伤的歉意取代了,他的声音沉沉的,低低的:“我么,我是个没用的人,不是个好夫婿。你忘了也好。”

赵霜意说出那句话的用意,不过是想为今后有可能露出的马脚先打个铺垫,却没想到会叫元惟扬失落至此,难免有些歉意,忙道:“不要这么讲。或许有一天我会记起来……”

“别,不要记起来。”元惟扬轻声道:“忘了吧,那……我只怕你记起来了,便再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宜儿……我这么叫你成么?你答应我,就算有一天你想起来那些事了,也千万别怀疑我。我是喜欢你的,真的是喜欢你的。”

赵霜意一怔,轻轻笑了,道:“我不记得的那个时候,你也喜欢我吗?”

元惟扬听到这个问题,却如挨了一耳光,尴尬地别开了目光。

“怎么?”赵霜意见他这样,脑洞再次开启:“难不成……你说的对不住我,是上一世你寻花问柳坐拥佳人,却把我一个人丢在府里头郁郁而终的么?”

元惟扬摇头飞快:“不……我没有做那种事,不过……成婚不满一个月,我便走了。”

“走了?”赵霜意追问了一句:“你去哪儿了?”

“南疆蛮夷反叛。我……我是信了人家的话,想着建功立业,便再不必受辱了。”元惟扬垂着眼,轻声道:“那时候我哥哥死了,我爹郁愤成疾,陛下……不,如今还该叫殿下,他逼我娶你。这其实与你无干的,不能怪你……”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家族,才娶了我,和支持殿下的那一派大臣修好,是吗?”赵霜意道:“然后你看着我就像看着巨大的耻辱,可你不敢反抗,你必须得咬着牙接受一个昔日的敌人塞给你的夫人。你说的建功立业,是不是也有一半儿,是为了躲开我,不见我?”

元惟扬宛如被烧热的针狠狠戳了一下,他咬着牙不说话,只是他先前便抱着赵霜意,握着她的手臂,如今那只手在颤抖,却紧紧抓着她不放。

“你把我一个怀孕的女人扔在镇远侯府。新婚三月拜宗祠,我想,或许连宗祠我都没进过。是不是?”赵霜意看着他:“你若当真建功立业了,所有的人都要重视你了,我怎么办呢?若是给我颜面,我还是元夫人,留在你的府邸里,时刻提醒你你和镇远侯府曾经连婚事都不能做主。若是不给我颜面,我……没有拜过祖宗,连死后进你家的祖坟都不成。元惟扬!你是怕我想起这些吗?”

“我……我不是那么想的。”元惟扬说罢这一句,便是长久的沉默,他仿佛想了很多,最后苦笑一声:“我……我当时大抵是想逃避,可绝没有不认你的意思。若我回来,还是会带你去宗祠拜祭祖宗的。怎么会不认你呢。你还怀着我的孩子……”

“我有多么可怕,有多么不堪,才叫你要躲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轻声问。这事情明明并不曾发生在她的身上,然而单是想想,她都觉得从骨头里渗出凉意来。

元惟扬的嗓音很低,也很哑:“那时候……你是……你……”

“我怎么?”

“名声……不好。”他艰难地想出了这么个回答。

“名声不好?”赵霜意愕然。

“京中到处都在传,说你虽做不了冀王妃,可心思不死,还借着自己的妹妹与冀王见面攀谈……只是脸上落了那么大一条伤疤,冀王他……只是谣言,宜儿,那只是谣言!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我当时不知你是怎样的人,可如今我信你,你绝不会那么做……”元惟扬说着说着,却是自己先慌了,他殷切地看着她,生怕她哭出来。

“赵四姑娘那么丑,冀王殿下当然看不上她了,倒是落下一个……一个不知轻重缺德下贱的名声。是吗?这样也没有人愿意娶我了,也难怪你……难怪你把我当做耻辱。”赵霜意道。她想结束这个话题了,可是却忍不住再接着问下去:“我只问一句,我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你的那个我,是怎么死的?我的孩子呢?他呢?”

元惟扬的回忆里,那个赵双宜到底是活得有多么难堪痛苦?没了娇美的容颜,成为了家族的耻辱,丈夫不能不接受她却不愿意接受她。

赵霜意一直认为,一个人活得很糟糕的话,非但是要遇人不淑,更要自己也愚蠢不堪的。可现下她简直无法去分析赵双宜是不是呆傻,有没有自作孽不可活。

她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感受。悲愤也罢,痛苦也罢,绝望也罢,这一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她扮演赵双宜太久了,久得她都忘了自己并不是赵双宜了——那些被人嫌弃,被人非议,被人侮辱的痛苦,就像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一般。

赵双宜不傻,现在在赵善好身上的那个赵双宜就一点儿都不傻。被算计到这么惨的地步,怕不能全怪她自己愚蠢吧?

然而元惟扬却不回答她的追问了,他仿佛是怕了她这模样,只是紧紧地搂住她,低声道:“别问了,先安置了吧。改日我慢慢和你说。宜儿,你脸色很不好。”

“我要知道,可以吗?”赵霜意道:“你告诉我……若我不知道,怕是睡不着的吧。”

“我……”元惟扬怃然半晌,低声道:“我在南疆……家里来的家说是难产没了,又没进过宗祠,便先安置在了城外灵佑寺,待我回来再安葬。可我回来,下葬的时候,那棺木突然就散开了。骨骸在目,却是……并没有十月期足婴孩的骨头。我寻了许久,才找到几块极小的骨头,私下里问了仵作,他们说,这样小的骨头,孩子怕只有七八个月罢。”

“不是难产,而是还怀着孩儿的时候出了事,母亲死了,孩子自然保不住。”赵霜意轻声道:“元三少爷,你可……可追查过真相吗。又或者,这个耻辱死了,你可以欢欣鼓舞地去迎一位好姑娘进门?”

她说着话,人还由他搂着。他身上是温暖的,可她却觉得自己连说出的话都是冷的。

元惟扬仿佛被她那句话给刺痛了,急急道:“我自然是要去追查的!我……我大概是个懦夫,可我不至于无情无义到连自己妻儿的冤死都视而不见哪!便是只有那么几日的恩情,到底也是和我拜了堂的女人……”

“结果呢?是谁?”赵霜意打断了他。

“季雪川。”元惟扬低声道:“还是她……那时候我正巧冒险出击,深入敌后,也断了音信,便有谣言纷纷说我投敌。彼时冀王已然登基了,她便劝说了他,派人将整个镇远侯府看了起来,私底下却令人不许给你的院子送哪怕一点儿食物饮水。赵贵妃……你五妹妹,怕你出了事儿,亦是私下派人送东西给你吃喝。可不知怎的,有人在她给你送吃食的篮子里搜出了一张字条……一首,艳诗。送东西的太监招供,说是赵贵妃借着你的名义和外男私通……”

“我妹妹她怎么样了?”

“陛下大怒,赐死了她。”元惟扬的声音极其干哑,他似乎并不愿意去回忆那些事儿,可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哦——这样么。那,我是怎么死的呢?”赵霜意分明知晓自己逼着他回忆是在做一件很残酷的事儿,却不肯停下来。那一场悲剧里头,元惟扬的作为其实也是合情合理无可厚非,可他若做出了别的抉择,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我不知道。”元惟扬低声道:“只是孩子还不足月,想来……不会真的是难产吧。没有人敢告诉我这些……赵贵妃的事,是北衙的兄弟告诉我的,之后侯府里发生了什么,连他们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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